第十章 制弹塔(3)
他的向导把提灯留在塔楼里面。他强烈地感到身边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毫无疑问,属于那种精悍的、不知疲倦的力量型。那个年轻人随时都可以抱住他的腰,把他起来,从高空抛下去。但这个平台上的他是谁呢,摔下去的他又是谁呢?
他慢慢转过身去面对那个比较年轻的人。“如果巴维尔被带到这里来杀掉,确是事实的话,”他说,“那我可以原谅你带我来这里。如果这是个骇人听闻的阴谋,把他推下去的人正是你自己,那我警告你,你是不会得到宽恕的。”
他们两人相距不到十二英寸。浮云遮掩了月亮,风夹带着雨点一阵阵抽打着他们,然而他深信涅恰耶夫不会在他面前退缩。他的对手很可能把各种把戏从头到底都玩遍了:无论他说什么话都不能使他感到意外。再不然,他就是魔鬼,能把诅咒像雨点似的从身上抖落。
涅恰耶夫开口了。“您说出这种话来真应该害羞。巴维尔·伊萨耶夫是我们的同志。他没有家人的时候,我们就像是他的家人。您去了国外,把他留在国内。您同他失去了联系,你们几乎成了陌生人。如今您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对他惟一真正的亲人横加指责。”他把斗篷在脖子周围拉紧一些。“您知道您让我想起谁吗?您叫我想起一个提着旅行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远房亲戚,到葬礼上来要求分得从未谋面的人的遗产。您是巴维尔·亚历山德罗维奇的隔了四五代的远亲,不是他的父亲,甚至不是他的继父。”
这句话刺痛了他。他粗暴地试图从涅恰耶夫身边挤过去,但他的对手挡住了门口。“不要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费奥多尔·米海伊洛维奇!您丢失了伊萨耶夫,我们救了他。您怎么能以为我们害了他的性命呢?”
“你要用你永生灵魂的名义起誓!”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觉察到了夸大做作的口气。事实上,整个场景———两个男人在街道上空月光照耀的平台上,顶着大风和阵雨,扯开嗓子互相指责———显得虚假夸张。可是哪里找得到真诚的语言,找得到巴维尔含笑倾听、点头同意的语言呢?
“我不会用我不相信的东西的名义起誓,”涅恰耶夫倔强地说。“但是您凭理智应该知道我说的是真话。”
“那么伊万诺夫又是怎么回事呢?难道也要理智告诉我,你在伊万诺夫之死的问题上也是无辜的吗?”
“伊万诺夫是谁?”
“伊万诺夫是那个专门监视我住的那幢房屋的家伙所用的名字。也就是巴维尔居住过的地方。你的女朋友来看我的地方。”
“哦,警察探子!您结交的那个人!他怎么啦?”
“昨天发现他死了。”
“是吗?我们损失了一个,他们损失了一个。”
“他们损失了一个?你居然拿巴维尔同伊万诺夫相提并论?你是这样计算的吗?”
涅恰耶夫摇摇头。“别把个人牵连进来,这只会使问题复杂化。同警方合作的人树敌很多。他们遭到人民的唾弃。这个伊万诺夫死了一点也不奇怪。”
“我不是伊万诺夫的朋友,我也不喜欢他的工作。但这不能成为杀害他的理由!说到人民,那简直是胡扯!人民不会干这种事。人民不会策划暗杀。他们也不躲躲闪闪。”
“人民知道谁是他们的敌人,敌人死去时,他们不会浪费眼泪!”
“伊万诺夫不是人民的敌人,他只是个口袋空空、同千千万万别的人一样要养家口的男人。如果他不是人民的一分子,谁又是人民呢?”
“你很清楚,他同人民不是一条心。把他称作人民的一分子完全是扯淡。人民是由工农组成的。伊万诺夫同人民没有联系:他不是工农出身。他是个没根没底的人,还是个酒鬼,很容易被收买,很容易掉过头来反对人民。像您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