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马克西莫夫(1)
“早上好。我是来领取我儿子的物品的。”(他的声音十分镇定,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我的儿子上个月遭到意外,警方保管了他的某些物品。”
他打开一张收据,在柜台上推过去。收据上的日期是巴维尔死亡的当天或者第二天,要看死亡的确切时间是在午夜之前,还是午夜之后而定;收据上只有“信件和其他文件”几个简单的字。
值勤警官疑惑地看看收据。“10月12日。还不到一个月呢。案件不可能了结。”
“多少时间才能了结?”
“或许两个月,或许三个月,也可能一年。看情况。”
“没有什么情况。不牵涉刑事犯罪。”
警官伸直手臂拿着收据,走出房间。回来时,他的神情显得更阴沉了。“先生,您贵姓———”
“伊萨耶夫。死者的父亲。”
“哦,伊萨耶夫先生。您请坐,马上就有人来接待您。”
他的心往下一沉。他希望的只是把巴维尔的东西清点给他,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他最受不了的是警方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我只能等一小会儿,”他简洁地说。
“明白,先生,我相信经手这件事的探员很快就可以见您。您请随便坐,别客气。”
他看看表,在长凳上坐好,装出不耐烦的样子打量一下四周。时间很早;接待室里只有另外一个人:一个年轻的房屋油漆工,工装裤斑斑驳驳的都是油漆污点。那年轻人坐得笔直,似乎睡着了。闭着眼睛,耷拉着下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伊萨耶夫。他内心的混乱并没有平息。他是不是应该在陷入困境之前赶快澄清有关伊萨耶夫的假话?但他怎么解释呢?“警官,这里有点小误会。情况并不完全是看上去那样。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不是伊萨耶夫。我用他姓的那个伊萨耶夫已经死了好几年,我用这个姓自有我的理由,此时此地我不想细说,不过理由完全站得住脚。我虽然不姓伊萨耶夫,可是我把巴维尔·伊萨耶夫当做儿子似的带养大,当做亲骨肉那样地爱他。从那种意义上,我们有同一个姓,或者应该姓同一个姓。他遗留下来的文件数量不多,对我来说却是十分宝贵的。我来这儿就是这个原因。”假如他自发地作了坦白,而他们根本没有起过疑,会怎么样呢?假如他们正打算把文件还给他,现在突然缩了回去,又会怎么样呢?“啊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隐情?”
他坐在那里犹豫不定,不知道应该实话实说呢,还是硬着头皮装假到底,他掏出表,没好气地看看,接待室的角落里生着一个火炉,屋里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他试图摆出不耐烦的商人的样子,他有旧病发作的预感,同时想到真的发病也不失为一个摆脱困境的办法,当然也是最最孩子气的办法,和预感同来的是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的阴影:以前他肯定来过这儿,正是这个接待室或者一个相似的房间,而且也发了病或者昏了过去!然而他的记忆为什么如此模糊?记忆和新鲜油漆的气味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太过分了!”
他的叫声响遍接待室。打瞌睡的房屋油漆工惊跳起来;值勤警官诧异地抬起眼睛。他试图掩饰慌乱。“我的意思是,”他压低嗓门说,“我不能再等了,我说过我有一个约会。”
他站了起来,穿好大衣,这时值勤警官叫住了他。“马克西莫夫督导现在可以见您了,先生。”
他被带进去的那间办公室里没有高长凳。除了一张硕大的人造革面的沙发以外,其余都是政府配备的、毫无特色的家具。负责巴维尔一案司法调查的马克西莫夫督导是个秃头,矮胖的身材像是农妇,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坐定,然后打开一个厚厚的卷宗,搁在面前仔细阅读,时不时地摇摇头,自言自语说:“真糟糕……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