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吏情堪嗟公忠难能 纤纤弱女面斥帝君
原来与雍正有这么深的背景!殿中人不禁面面相觑暗自吃惊。田文镜却叩头辞谢道:“臣身受两朝国恩,并不为黑风黄水店一事报效君上。在熙朝,臣唯知忠爱先帝,在当今,臣则唯知忠爱圣上。士大夫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唯此耿耿一心而已,忘身报恩一语,臣不敢当。”方苞听着,此人语中多少有点投人所好,历成练达却也无懈可击,不禁点头微笑,插言道:“公忠能三者兼备,难得这个田文镜!”
“确乎如此!”雍正被这两个人连连搔着痒处,高兴得脸上放光:“不枉了朕一片苦心!想世上有多少事多少人,凭朕一人一心用格物致知功夫,终难体察完备,诺敏是朕亲信大臣,在山西在京城都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的人物,你田文镜孤身入境,周遭皆敌,偏能从不能入手处入手,不能进步处进步,昭揭情弊大白天下,这番捏沙成团手段,称个‘能’字当之无愧!方先生概括得好,公、忠、能三字,可为任用天下官员的三字真诀!”马齐顺着雍正的话意笑道:“圣上这话极是!大凡一个人受了朝廷厚恩,多少有点天良,都能讲究体贴圣心,公与忠并不难得,难就难在既公且忠又能,三者兼备,天下百废待举,这样的能员越多越不嫌多!”雍正点头叹道:“是嘛!像李卫,多少事不请旨说做就做了,因为他是成全自己,真的想为朝廷百姓效力,朕为什么不肯成全他?成全了他也就成全了朕自己嘛!孙嘉淦,你知道么?朕为什么不立即提拔你,先挫辱你才升你的官?就为朕看你这人身带科甲习气,心里存了个‘名’字,一有这个,未免就不能全公全忠全能了!”
孙嘉淦却不甚服气,一边叩头称是,又道:“盼万岁指示详明!”雍正盯了他足有移时,见他毫无怯色,“扑哧”一笑说道:“那日赶你出养心殿,你想在乾清门自尽,有的没的?”
“……有的!”
“儿子受父母责罚,于是便自杀,陷父母于不慈,算是尽人子之道?”
“不是。”
“臣子受君上窘辱,于是便轻生,陷君上于不仁,算是尽臣子之道么?”
“不是。”
“当此之时,一心要做尸谏忠臣,名标千古,竹帛荣身——那么,养心殿里坐着的朕呢?天下后世将观朕何等面目?”
话说到这份上,真有醍醐灌顶之效,孙嘉淦红着脸咽了一口唾沫,深深伏下头去,说道:“臣已知过了!”雍正得意大笑道:“不要这样!朕自己就是个孤臣出身的,不喜欢脓包势,但也不要匹夫之勇之辈!朕为帝,现就要公忠能!”
“是!”众人一齐伏身叩头,“臣等凛遵圣命!”
雍正还要说下去,却听殿角大自鸣钟沙沙一阵响,接连撞了十二下,已是午正时牌,猛地想起还要进去给太后请安,选的秀女也要过过目,因余兴未尽地笑道:“今个儿就这样吧。方先生且不要回去,他们把恩科贡士的墨卷已经誊清送进来了,你把一二甲的卷子选出三十份,朕回头再看。贵州巡抚出缺,吏部送了票拟,朕意杨名时就好,其余的人等吏部议过再叙。杨名时,你觉得这差使如何?”
杨名时今日心事很重,一直没有说话,早几天,吏部同年已经悄悄告诉了遴选自己为黔抚的信息。贵州有名的穷地方,“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分银,”苗瑶杂居,土司割据,称霸一方,历来朝廷头疼,号称“第一难治”,自己这么年轻,上头又压着云贵总督蔡毬,蔡毬又最爱干预地方民政,这个官十分难做。他一直转着心思该怎么委婉辞掉这差使,不想雍正先说了出来,忙叩头道:“臣不愿往!”
“唔?”雍正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要走的,又站定了,已是沉下了脸:“朕没听清,你再奏一遍!”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射向杨名时,方苞也是大吃一惊,脸色苍白,一时寻不出话来调停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