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三法司会谳两巨案 托孤臣受逼上贼船
雍正即位不到五个月,由铸钱案起头,接踵而来便是山西亏空案,两波未平,科场舞弊案又大波涌起,朝野震惊天下瞩目。李卫封锁贡院的第二日,山西巡抚诺敏被铁锁锒铛押进刑部大狱。朝旨即下,锁拿张廷璐为首的顺天府恩科十八房考官至狱神庙待勘,连原告杨名时也着令停差等候对质。人们正看得五神迷乱,圣旨又下,由大理寺正卿、刑部满汉尚书、都察院御史组成班底、三法司主官合议会审山西、科场两案,从重谳狱。接着邸报即出,廷寄诏谕命直隶学使李绂为主考,改换考题重新考试应试孝廉。便有消息,上书房领侍卫内大臣,军机大臣张廷玉因患疟疾请旨调养,已奉旨恩准在府疗治云云——人人皆知,他是因张廷璐一案引嫌回避了。严旨迭下,京师官场真个人心惶惶一日三惊。
李绂接到圣旨,去吏部交卸了差使,一刻也不停,打轿赶往朝阳门外廉亲王府听训。他自康熙五十六年入京待选,在京师五年有余,一直住在西城闭门读书,极少进城的,更不用说东城门外。自大将军王允禵奉旨带兵出征,康熙的二十几个儿子窝里炮闹家务,争夺帝位愈演愈烈,稍知养晦之道的谁敢沾惹这种破家灭门的是非?何况李绂以读书养气自矜,廉隅持重谨修崖岸,更是不肯与这干子斗红了眼的王爷贝勒交结。然而廉亲王允禩毕竟是雍正皇帝的亲弟弟,如今又是上书房首席王大臣,兼管礼、吏、户、工四部。现既然点了顺天府主考学差,是礼部头号要差,不来见廉亲王请训,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李绂坐着簇新的八人抬绿呢大官轿,前呼后拥出了老齐化门,隔玻璃远远看见王府巍峨矗立的殿宇,汉白玉八层石阶上的倒厦三楹朱红大门,便用脚轻轻蹬轿命停,呵腰出来,弹弹袍角正要上前通报,远远便见一个太监过来问道:
“哪个衙门的?”
“工部的,我是……”
“手本呢?”
“噢,”李绂自失地一笑,看看这位一脸公事公办神气的年轻太监,说道:“我的话没说完,我是工部侍郎,五十六年停职待选,才起复出来,点了顺天府学差,要见八爷请训。”这个年轻太监大约净身不久,刚分到廉亲王府,人事不熟,听说是京官,知道没多大油水可榨,板着脸听完,点点头说道:“您家改日再来。我们王爷今儿约了九爷、十三爷、十四爷,这会子正议年大将军的营务。吩咐下来,文武百官一概不见!”李绂忍着气听完,格格一笑道:“你大约没弄明白,我是新点的学政!”
按理说,太监就是木头做的,也该掂出“学政”两个字的份量了。无奈他不懂,见李绂拿不出包银,一发的不耐烦,说道:“靴正帽正都一样,反正不是雍正!请回驾,明儿个再来!”
“啪!”太监话未说完,左颊上早着了李绂一记耳光。李绂顿时大怒:“你既不识国体,也不懂皇宪,就敢如此狂妄!万岁爷的帝号都敢如此亵渎?!你滚进去,禀告廉亲王,说钦差大臣,顺天府主考李绂来过了,叫你赶走了!我明日要进棘城,顾不得再来领训!”说罢哼了一声回头命道:“转轿回城!”
那太监冷不防挨了一记耳光,愣怔在当地。他一时还弄不明白,这个一脸谦恭笑容的儒冠穷京官,怎么刹那间就变得如此倨傲强横?李绂冷冰冰回头望了一眼,正要上轿,早见仪门那边喘吁吁跑过来一个中年太监,一头跑一头喊:“是李大人么?请留步!”赶着几步近前,一个千儿打下去,赔笑道:“奴才何柱儿,给钦差大人磕头了!”起身又是一躬,回头骂那年轻太监:“你纯是吃屎吃昏了头!回头我再和你这王八蛋算帐!还不赶紧照应李大人这些随从纲纪——过庭耳房酒早预备好了!”那太监这才晓得今儿轧错了苗头,忙着自掌两嘴巴,答应着何柱儿的话还要过来谢罪,李绂早已移步了,缓缓踱着问,“王爷晓得我要来?”何柱儿侧着身子,又象带路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