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敏士不敏靴中失火 勤政议政老相宠衰
才进来时分,已安排内务府把秀女们带进来,都跪在御花园月台边等着皇上挑选呢——奴才没想着议事议到这会子才散。皇上是现在去,还是用过膳再去?”乾隆道:“这会子就去吧!卜仁去禀老佛爷一声,请她老人家过目,先选——傅恒和纪昀忙你们的去,有讷亲陪着就成!”
傅恒和纪昀辞了出去。乾隆看看那日头,光芒刺目,一阵阵风扑上来,热烘烘的,当即除掉台冠,脱掉瑞罩和金龙褂解去腰间琊珐绣带,换了一条明黄软缎带子。顷刻之间,变成了一个飘逸潇洒的公子哥儿——将辫子向脑后一甩,说道:“走吧!”
于是君臣二人一同出来,沿永巷向北徐徐散步。此时正是当午,永巷里连一点避日的地方也没有,二人被晒得发热流汗,但永巷的风不小,汗随出随干,并不觉得气闷。讷亲跟随在乾隆身侧,说道:“天已经热了。这风在宫里穿堂过厦,还算是凉的。主子,您不耐热,我们都知道。私下议过几次,还是想请主子暂缓出行。”说罢一叹。
这是真心诚意的劝阻,言语中充满温馨和体贴,乾隆心里一阵感动。也叹息一声,说道:“你们的心朕是知道的,必定想着,世宗爷足不出北京一步,天下不是也治得很好的吧?殊不知朕和先帝有所不同。先帝即位时已经年近天命,朕还年轻——他年轻时常年都在外边办差,熟知民情。这是一条不能比。再就是世宗朝闹家务,今儿要八王议政,明儿又有人称兵乱宫,不出去是不得已儿,朕手里这种事稀少。朕的性子和圣祖爷仿佛,爱动不爱静——你看朕盘膝一坐就是两个时辰,那是‘功夫’,父母训诲,师傅教导出来的,不是朕的本性。出去见见外头民风民俗,宦场吏情,又可饱览山河湖川,于朕适性养身大有补益。所以朕决意要出去巡视一下。圣祖爷六次南巡,只要天增朕年,朕至少也要出巡三次、四次吧?”他看了看天,又道:“这天气不算什么,收了麦,还有几场雨,一时也热不到哪里去。朕还想带你一道去呢,你要怕热,就留在京里。”讷亲没想到就地被将了一军,不禁一怔,忙道:“皇上这话奴才如何承受得起?奴才自投身为吏,受两世不次之恩,自皇上在东宫时已经心许为家臣。死尚且不惧,何况其热?”
“这是张飞的话。他不怕冷,你不怕热。真有意思。”乾隆一笑,一边娓娓而言:“你和傅恒也是一冷一热。傅恒是热性人,你面儿上冷,忠君这一条朕深信不疑。他到这一步,一是国舅;二是也真有能耐有忠心,你呢,也凭两条,一是朕在东宫就信任;二是办事认真,不怕琐碎,廉洁自律,从不苟取一物。从熙雍两朝至今,朕仔细看了,无论大小臣工,满洲人节操上还是胜了汉人一筹。”
他这样一说,讷亲立刻想到方才金殿晤对。乾隆话语中待张廷玉已见冷淡。他与张廷玉情谊平淡,但对张廷玉兢兢业业侍候三代主子,累得灯干油尽,是十分敬佩的。如今老了,乾隆带出嫌弃之意,又说到“操守”上,也真叫人心凉。未免有点免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叹。他不能不替张廷玉说句公道话。嗫嚅了一阵,讷亲方道:“汉人有些积习确是令人可厌,像张廷玉这样的真没几个。我和傅恒曾私地议过,前代的熊赐履,高士奇和张廷玉比,才学、声望都比张廷玉高,却都吃了能善始不能慎终的亏,我和傅恒都不是懒人,退回去几年,两个人不及他一个人做得多。他就是认一条理:埋头做事!现在不成了,人老了百哀齐至,人老还会变小的,想事做事不比从前,想身后的事比想眼前的事多了……”
“你不要瞎想乱疑。”乾隆喷地一笑。“朕是因为事情多,忙不过来,心里着急。心里恨不得再有个新张廷玉出来呢!”
“纪昀如何?”
“纪昀,”乾隆沉吟着说道:“是个文学之士。宰相要气有气量、耐烦,能笼络各方人才,懂经济之道,通用人之理,纪昀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