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十五皇子危城争功 少壮亲贵奇兵运筹
,全都是新发的软皮底子快靴,人人衔枚而行,走得无声无息。冷线一样的月亮时而在云中露头,时而又隐进高高的岭背后边。队伍单行行进,足足拉了有五里许长,像一条黑蛇在山谷中蜿蜒游走,依山势时而向北又踅向南,却是毫不犹豫地向西南挺进。福康安自己也是徒步,走在离“蛇头”约半里远近队伍中间。王言保紧随他身边,身上背着福康安用的水、酒,还有一葫芦醋,包里有卷好的葱酱和煎饼、熟牛肉,救急的云南白药、正骨水什么的。他身子不算壮实,已是内衣浑身湿透,咬牙跟着一声不吭。忽然,福康安站住了脚,说道:“水,拿水来。”王吉保站住了身,摸索着晃了晃套着棉套子的水葫芦,失望地说道:“水葫芦口冻结了封口,酒没冻。爷喝一口解解乏儿,成不?”
“酒是洗伤口用的。军令不许饮酒。”福康安的脸映在黯淡的月影里,看不清什么神色,语气干涩单调,略微带点嘶哑,说道:“把醋拿来我喝一口”
这是父亲傅恒的家教,行军一酒二醋三水,醋排在第二。但他不惯这样干口喝醋,一口下去,立时酸得嘴牙咧嘴,却也就满口溢津,不渴了。一手递还葫芦,看着队伍,说道:“前后传话,就地休息半袋烟时辰;不许走动交谈,有屎快拉,有尿快撒——叫前头贺老六带个向导跑步过来!”
长长的队伍挨次停了下来。两个黑影沿着队伍边缘磕磕绊绊到了福康安身边,走在前头是个精干矮个子,操一口四川话,单臂一横,行礼问道:“四爷,您传我?”
“前头又到岔路口了。”福康安看一眼高矗在暗穹里的龟蒙顶,问道:“我们走了多少路?”贺老六道:“回四爷,这几个向导卖力,我们全是抄小道走的,已经走了四十里。离平邑还有三十五里。”福康安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向导:“几时能进城?”
为防误导,他共用了十个向导,队前面六个后边四个,每人分发二十两银子,钱喂足得打呃儿,都是一身邪火铮劲,那向导见问,说道:“回帅爷的话,我们几个都走过,上去右边这道坡就是龟蒙顶的南柏林,下山十里就进平邑,用一个时辰就足够——从这左边向南下去,是祊河上游,一路漫下坡二十里。不过那是夏天走,冬天走河床要跌筋斗儿的——”
“你不要啰嗦,走下坡要多少时辰?”
“回帅爷,要一个半时辰。”
福康安咬着细牙思量了一下,说道:“那就走南柏林。老六,你身子还挺得?”“我川汉一个,身板儿硬,挺得!行军就这‘鬼样子,前头的便宜,就怕后头吃不消!”贺老六道,“依着我说,南柏林虽然近点,还要上这个陡坡。节省些气力,咱们走下头河川,离龟蒙顶也远点,山上不容易听到动静。”说罢望着福康安等令。他是川军绿营里的小棚长,比芝麻还小一点的官,跟傅恒打金川,又打缅甸,军功晋升直到参将。原是他父亲使出来的悍将,傅恒回京前才调任的济南镇守使。福康安到济南时,因贺老六和国泰案子沾包,已经撤差,在家待勘。听说这件事,福康安特地点名“贺老六跟我”,这就带出来了。有这两层夤缘渊源,指挥起来自是加倍得心应手。当下听了贺老六建议,福康安又仔细查看了山势道路,“嗯”了一声说道:“你的建议有理。山上逆贼在南柏林里只要设一小队巡哨的,我军行动就亮出来了。林子里有鸟兽,惊动得又飞又叫,也容易让人起疑。老六,下山你带五十个人急走,进城打前站,先占城北玉皇庙,把驻扎安排下来。我们的人迸城不走南门,要立刻放出便衣哨去——总之一个‘密’字,越密越好!”
“扎!标下明白——天明一切停当!”
“就这样,下令行伍动身!”福康安站起身,又对王吉保道:“你留在这里收容,跟队后走,有伤号跟不上队,天明一律换便衣进城!”说罢随队向南折,隐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