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说阳里村刘老太公家里,吕雉正伺候着公婆的饮食,可刘太公掷碗不食,只是一味地叹息流泪。刘邦的大嫂也在一边摔盆打碗,说起了风凉话:“不吃就不吃吧。反正吃一口少一口,等连坐的罪来了,大家一个也逃不掉的,这四小子害了我们全家了,杀头是早晚的事。放回来做什么?还不如待在牢里自在呢!”
这一说,让刘老太公放声恸哭起来。吕雉表面不动声色,放下碗,尾随大嫂到了厨房,质问道:“嫂子,你只顾气他老人家作甚?”
大嫂瞪着眼说:“轮到你来教训我么?等刘邦死了,你不要来吃我的就好了!”
吕雉有一瞬间原是准备隐忍的,但是突然就忍不住了,劈手狠扇了大嫂一耳光。大嫂被打得异常震惊。
吕雉道:“这个家,依靠你,行吗?依靠二哥一家,行吗?还是靠老太公能行?告诉你说,刘氏一家的出路,全在刘邦一人身上!”灼人的秘密燃烧在吕雉的瞳仁里,她被激情所鼓舞,显得威风凛凛。嫂子捂脸不语,不敢直视,她领教吕雉的厉害了。
沛县衙门里,县令穿着铠甲,紧张地坐在县廷上,搓着双手。萧何进来了,他头戴着白色孝巾,趋步上堂,伏拜。县令大惊而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何从容地说:“卑职听说大人将死,特来凭吊。”
县令勃然作色道:“萧何!我平日待你不薄,为何咒我!”
萧何说:“正因为大人素来待我不薄,这才冒死一谏,大人若能听我一言,便有条生路可走,那么卑职又要恭贺大人了。”
听了这话,县令更是疑惑。萧何便说:“听说大人要亲自领兵,去剿灭刘邦?”
县令道:“不错,上面连发公文,催逼甚急。正要将县里公事,托付于你。”
萧何问:“大人手中兵卒如何?”
县令道:“够用吧。”
萧何说:“未必。刘邦的人数虽少,但个个是亡命之徒,为求一活,定然死拼。要剿灭他,谈何容易。县公率众出城,城内不免空虚。陈胜贼众不远,到处攻城略地,击杀守令。丰沛一地,又尽是楚人,说不定县公前脚一走,城内少年就开门降了张楚,那时节县公进退失据,手下逃散,不是只剩死路一条么?”
县令惊出一身冷汗,半晌,下了很大决心,才大胆吐露说:“依你看,我若自开城门,降了张楚,随他兴兵伐秦,却又如何?”
萧何却摇头反对:“大人做沛令,有十年了吧?十年来,县公杀人之父,孤人之子,黥人之首,断人之足,想已不可胜数。秦法苛重,过去黔首们是敢怒不敢言。如今天下大乱,人心怨恨,公若登高一呼,只怕自家性命尚且难保,怎能指望别人响应您呢?”
县令瞠目结舌地问:“——那,那我该怎么办?”
萧何看时机到了,立即引诱县令:“依卑职愚见,刘邦此人,向来颇有胆识,又是本乡本土人氏。县公若能将其赦罪招还,必当感激图报,为公效力。县公用他人马,外可保守城池,内可压制大众,这才不失为上策啊。”
县令犹豫地问:“刘邦会甘心为我所用吗?”
萧何说:“大人对刘邦可谓有恩,他杀差役,放征夫,率众逃亡,大人并没有全力搜捕,也没有加害他的妻儿老小。此时招他效力,也是给他一条生路,他哪有不来的道理?”
县令如释重负,点头说:“还请您代我计议周详才是。”
芒砀山里,刘邦一伙已经从原来的一二十人发展到了百十号人。
这一天,突然有马的嘶鸣声传来。大家警觉起来,纷纷噤声。只见夏侯婴牵着马疲惫不堪地拨开白茅丛向他们走来。众人急忙迎上去。刘邦第一个抓住夏侯婴:“你怎么来了?县里有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