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霍光观画体君意
带的寒意,被风卷进心中。
走进帐内,一股暖气扑面而来。从事中郎一定来过了,霍光心里一阵感激。
烘了烘冰冷的手之后,霍光在案头坐下来。
往日在这样的冬夜,他很快就会进入梦乡,可今晚,他却全无睡意了。重新摊开《周公辅成王图》,看着看着,整个灵魂似乎都附在了周公身上了,那一颗心也飞到了皇上的身边。
卷起画轴,铺开绢帛,他庄重地写下了“光禄大夫臣霍光上疏皇帝陛下……”
可刚开了个头,他就停下了。他之所以没有直接委托桑弘羊把自己的奏章带给皇上,是因为事关重大,生怕自己的不慎给这位同僚带来不便。
其实,从情感上说,他对钩弋夫人并无恶感。她也不像宫中其他妃嫔那样争宠掠爱,若不是生了一个被皇上看中的儿子,她又怎么会成为王朝的障碍呢?
霍光不是没有心结。卫氏一族死的死,亡的亡,现在在朝堂上与之有亲缘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想向皇上陈奏,即便另立新嗣,也该给皇后恢复名分,哪怕是一座衣冠冢,也要安葬在茂陵,位于李夫人之上。
可这样一来,皇上又该怎么想呢?自己不是要背着逼主的罪名么?而且,这也违背了皇后生前的品格,更让已长眠在茂陵的卫青、霍去病泉下不安。
霍光将胶东王与其他皇子一一作了比较。刘弗陵年幼、娇弱,燕王与之相比,更具皇上的雄才大略。他不但与刘据一样喜欢读书,更喜欢结交贤士、习武弄兵。可自离开长安后,就不断听到他在封邑内大造宅邸的消息。而且他心理阴暗,这是为人主的大忌。再者,他和广陵王均乃李姬之子,并非嫡出……
李妍所生的刘髆,承继其母温厚的品格,又因皇后生前多加关照,倒是宽厚、温雅。只是早早地去了。
数来数去,也就只有一个胶东王了,可他偏偏有一个年轻的母亲。
霍光放下笔,来回踱着步子,反复思忖着奏章该怎样写,话该怎样说?
进入侍中以后,他遍阅春秋往事,因内宫干政而致乱者数不胜数。他觉得,一幅《周公辅成王图》就是大汉江山传续图,他站在了王朝的风口。
在关系到大汉前途命运的问题上,他没有选择,他必须要把该说的话说出来。可这些话又不能太具体,太具体了会伤及皇上的情感。
他掸了掸笔尖,俯下身体,把反复掂量斟酌的言辞落在洁白的绢帛上。
臣观画卷,感慨万千。陛下忧思,臣深会意。初,成王年少,周公乃摄行国政,兴礼乐,改度制,而民和睦,颂声兴。行政七年,夜以继日,坐以待旦,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及成王长,乃还政于朝,北就臣位。贵而愈恭,富而愈俭,胜而愈戒,乃人臣之极范也。
陛下不以臣愚钝,诚征立嗣大计,此大汉国脉之基,社稷永固所系。臣不可不慎思,亦未敢不慎言。然则,为人臣者,忠信而不谀,谏争而不谄,臣不敢以私抉择,不敢以私取与也。
诗曰:“温温恭人,维德之基。”胶东王虽少,而性宽仁,智敏慧,堪当国嗣。然夫人春秋尚富,臣不得不存诸吕之忧。自古子弱而母壮,未有不危国者也……陛下圣君,好同而尚贤,使能而飨盛,故臣不揣浅陋,直陈胸臆……
写完奏章,雄鸡便唱出了第一声啼晓。而从事中郎也进帐来了,他一看就知道霍光又是一夜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