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寻找时代的切合点:《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故事》
在50年代初期的文学读物里,不管是哪一类作家,只要他能公开发表的作品,大约都是歌颂性的,只是各人的历史文化的背景不一样,对时代的感受也不一样。有许多为“歌颂”而“歌颂”的作品,在今天读来完全失去了具体的感染力。这不完全是因为今天的读者已经不理解那个时代的感情,譬如胡风的《时间开始了》虽然也夹杂着许多程式化的语言,但诗歌里洋溢着巨大而真挚的感情(主要是《青春曲》里的抒情诗)和对先烈的深切缅怀(主要是的部分内容),现在读起来仍然相当感人。但是大量来自国统区作家,对新的政权不可能产生理所当然的“胜利者”情怀,他们认同新的时代,并愿意学习时代所需要的精神武器,在自我教育的基础上赶上时代的要求。这样的作家在写歌颂性的作品时态度总是比较谨慎,很少将抒情主体扩大为“时代声音”,而是作家通过发扬主体的积极因素来寻找与时代的切合点。“五四”新文学的传统自身具有强烈的民主性因素,在新的时代里仍然可能结合时代的战斗性要求,使他们对时代的歌颂与主观情感建立切实的联系,使“颂歌”成为一种比较诚实的抒情。如诗人臧克家在1949年底写的短诗《有的人》,在纪念鲁迅这一切合点上接通了时代的精神,诗中有名的短句:“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深刻地表达了两种人生观念和人生价值的对比,不但在当时,而且在半个世纪的生生死死的民族灾难和苦斗中,也一再被人们引用为对行尸走肉的憎恨和对革命圣徒的怀念。还有老舍,他从美国回来后根据北京市民的生活状况,写出了《龙须沟》等一批话剧,在表现北京市民生活变化这一点上,歌颂了新的时代和北京市政府,主题是新的,但作品的题材和创作思想都有一以贯之的连续性等等。这样的创作在当时都属于比较优秀的创作。本节所要重点介绍的散文《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故事》14,正是这样一篇有代表性的作品。
作家巴金是在“五四”新文学运动中觉醒并走上社会的一代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他早年信仰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无政府主义理论,参加过一些社会活动,1929年初发表第一部小说《灭亡》,就是以自己的社会革命经验为题材,来宣泄对社会专制制度的仇恨。3 0年代中国的无政府主义运动遭到镇压而失败,巴金用文学形式写了大量的小说和散文,宣泄内心的苦闷和寻找出路的欲望,在社会上激起强烈反响,受到广大青年读者的欢迎。他的代表作《激流三部曲》、《爱情三部曲》等以强烈批判社会专制制度和封建家族制度、鼓励青年反抗精神而闻名,抗战后期他的写作风格渐转冷静,代表作《憩园》、等,对小人物的不幸遭遇寄予了深厚的人道主义的同情。50年代以后,巴金虽然作为一位有声望的进步作家受到社会的尊重,但他原来的政治理想显然变得不合时宜,事实上他也主动放弃了对信仰的宣传,只是保持了热情的文风,用来抒写对新的政权和新的时代的歌颂。巴金这一时期的文学活动主要有官方安排的各种出国访问(包括到朝鲜战场去“体验生活),然后写出各种游记、随感和志愿军的英雄故事。虽然写得不少,但在这种急功近利的写作动机下很难发挥他的创作优势,他所擅长的抒情艺术也显得琐碎而空洞。在这样的创作背景下,《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故事》是一篇难得的好作品。
这篇散文虽然还是用平铺直叙的方式记录了作家参观集中营的过程,虽然作家基本上是叙述集中营的历史资料而很少主观发挥,但它震撼人心的力量仍然十分强烈。这首先是材料的力量所决定的,在大量的纳粹迫害犹太民族的罪行面前,任何主观抒情都会变得虚伪与不相适宜,重温这段历史悲剧的人,只能屏气息声,静静地沉入历史。作家用纯客观的叙事方式带领读者身临其境地参观集中营,从进入到结束,让历史事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