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寻找时代的切合点:《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故事》
每个人的眼中和心中流淌,这正是这篇散文最恰当的表达形式;其次,从作家的叙事中可以了解到,作家并不是真的纯客观地介绍一次参观过程,任何形式的参观活动都不可能获得那么详细的材料和完整的印象,作家只是套用参观记的叙事结构,在阅读了有关研究著作和回忆录以后,才精心组织起这篇文章。许多材料不动声色地从作家笔底显现出来,与集中营所展览的内容浑然一体地揉合在一起,达到了完整、丰富、有机的统一。其三,在非常有限的篇幅下,作家还是刻画了一个波兰人阿来克斯的形象,这位从小竿在集中营里渡过、父母都死在这里的年轻人竟然担任了参观集中营的接待工作,这本身就是一个残酷的现象,但作家写出了他的冷静和坚强,只有一处,作家这样写他:“平日倔强的阿来克斯现在显得沉静了,他的眼光在各处找寻。他在找寻他的父母的脚迹吗?他在回忆那些过去了的恐怖的日子吗?忽然他抬起头看着我们,过后便指着湿润的土地说:‘这都是烧剩的人骨头啊,这些白色的小东西!’我朝我的脚边看,土里面的确搀杂了不少的白色的小粒。”这样一个小小的残酷的现场有力地衬托了阿来克斯冷静的表面下巨大的内心痛感,他显然不是麻木地职业化地展览自己民族的苦难。
巴金所信仰的无政府主义本身具有复杂的内涵,人道主义是其内容的重要构成之一。2 0世纪人类文明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有能力制止残酷与野蛮,还表现为有能力揭露人类自身的野蛮的兽性,以此警戒人类自身内部存在的文明危机。这是任何一个人道主义者所必须勇敢面对的问题。巴金的信仰里充满了人道主义的战斗勇气,在2 0年代反对美国政府迫害工人运动领袖萨珂与凡宰特的时候、在3 0年代反对法西斯军队侵犯西班牙的时候,巴金都积极地参与到这些世界性斗争中,尽了中国知识分子的国际人道主义的义务。所以由他来写关于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罪恶是最恰当不过的,他的人道主义的痛苦也只有在这种场赶才能与5 0年代初期中国政府反对帝国主义的立场有机地吻合起来。散文的结尾写到作家将离开现场,他悲痛地写着:“我不能再想下去了。我是一个人,我有人的感情啊!我的神经受不了这许多。对着那遍地的白色骨粒,我能够说什么告别的话呢?”于是作家依依不舍地站在那里不忍离去。这样的抒情方式与心理描写,与当时高昂的时代战斗精神也不怎么相吻合,若出现在另外一种场赶很可能会被批评为“小资产阶级思想感情”的表现,但由于这样的国际性题材和反纳粹背景,也就被理所当然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