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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一)


    五场厅里四隅都黑暗了,只整齐的椅子,一行行的在阴沉沉的影儿里平列 着。

    我坐在尽头上近门的那一边,抚着锦衣,抚着绣带和冠缨凝想——心情复杂得 很。

    晚霞在窗外的天边,一刹浓红,一刹深紫,回光到屋顶上——台上琴声作 了。一圈的灯影里,从台侧的小门,走出十几个白衣彩饰,散着头发的安琪儿,慢 慢的相随进来,无声地在台上练习着第一场里的跳舞。

    我凝然的看着,潇洒极了,温柔极了,上下的轻纱的衣袖,和着铮的琴声, 合拍的和着我心弦跳动,怎样的感人呵!

    灯灭了,她们又都下去了,台上台下只我一人了。

    原是叫我出来疏散休息着的,我却哪里能休息?我想……一会儿这场里便 充满了灯彩,充满了人声和笑语,怎知道剧前只为我一人的思考室呢?

    在宇宙之始,也只有一个造物者,万有都整齐平列着。他凭在高阑,看那些光 明使者,歌颂——跳舞。

    到了宇宙之中,人类都来了,悲剧也好,喜剧也好,佯悲诡笑的演了几场。剧 完了,人散了,灯灭了,……一时沉黑,只有无穷无尽的寂寞!

    一会儿要到台上,要说许多的话;憨稚的话,激昂的话,恋别的话……何尝是 我要说的?但我既这样的上了台,就必须这样的说。我千辛万苦,冒进了阴惨的夜 宫,经过了光明的天国,结果在剧中还是做了一场大梦。

    印证到真的——比较的真的——生命道上,或者只是时间上久暂的分别罢了; 但在无限之生里,真的生命的几十年,又何异于台上之一瞬?

    我思路沉沉,我觉悟而又惆怅,场里更黑了。

    台侧的门开了,射出一道灯光来——我也须下去了,上帝!这也是“为一大事 出世”!

    我走着台上几小时的生命的道路……又乏倦的倚着台后的琴站着——幕外 的人声,渐渐的远了,人们都来过了;悲剧也罢,喜剧也罢,我的事完了;从宇宙 之始,到宇宙之终,也是如此,生命的道路走尽了!

    看她们洗去铅华,卸去妆饰,无声的忙乱着。

    满地的衣裳狼藉,金戈和珠冠杂置着。台上的仇敌,现在也拉着手说话;台上 的亲爱的人,却东一个西一个的各忙自己的事。

    我只看着——终竟是弱者呵!我爱这几小时如梦的生命!

    我抚着头发,抚着锦衣,……“生命只这般的虚幻么?”六涵在廊上吹箫 ,我也走了出去。

    天上只微微的月光,我撩起垂拂的白纱帐子来,坐在廊上的床边。

    我的手触了一件蠕动的东西,细看时是一条很长的蜈蚣。

    我连忙用手绢拂到地上去,又唤涵踩死它。

    涵放了箫,只默然的看着。

    我又说:“你还不踩死它!”

    他抬起头来,严重而温和的目光,使我退缩。他慢慢的说:“姊姊,这也是一 个生命呵!”

    霎时间,使我有无穷的惭愧和悲感。

    七父亲的朋友送给我们两缸莲花,一缸是红的,一缸是白的,都摆在院子 里。

    八年之久,我没有在院子里看莲花了——但故乡的园院里,却有许多;不但有 并蒂的,还有三蒂的,四蒂的,都是红莲。

    九年前的一个月夜,祖父和我在园里乘凉。祖父笑着和我说,“我们园里最初 开三蒂莲的时候,正好我们大家庭中添了你们三个姊妹。大家都欢喜,说是应了花 瑞。”

    半夜里听见繁杂的雨声,早起是浓阴的天,我觉得有些烦闷。从窗内往外看时 ,那一朵白莲已经谢了,白瓣儿小船般散飘在水面。梗上只留个小小的莲蓬,和几 根淡黄色的花须,那一朵红莲,昨夜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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