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攻了十日后,马超到了。
这个消息,令原本就忍不住想哭的刘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我父子在益州二十多年,没给百姓多少好处,反倒引发三年战火,令妻子哭丈夫、父亲哭儿子……尸体被抛弃在草莽、沟壑里,这、这全是……我在造孽哇!看看许先生,七十多岁了,多有名望的人,还想爬墙爬到刘备那里去!足见我丢失人心,到了怎样的程度!”
刘璋一面哭,一面挥手,“开城吧!投降、投降好啦!”
“请等一等。”一个人闪身而出。
“君嗣?”泪眼里,刘璋朦朦胧胧看见阶下人玫瑰般的面颊。
张裔字“君嗣”,今年二十二岁,是蜀地首屈一指的美男子。俊美的相貌固然使人羡慕,也给张裔带来不少麻烦。有传言,说张裔所以被重用,全是因为他生得好看;烽烟四起时,又有人揶揄:叫君嗣用“美人计”迎敌,一定战无不胜。张裔憋着一口气,居然真率兵到了陌下。他遇上了张飞,只一战,就大败而回。战败本是寻常事,但败在张飞手下,又给爱嘲笑他的人添了谈资。“张飞,哪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哈哈,张飞。”张裔听到这样的话,一张面孔气得煞白,却更像玉石般皎洁。
“君嗣之意是?”刘璋问。
“刘备手下,法正、彭羕都与主公不睦;兼之庞统身死,我恐怕贸然开城,将使您陷入险境。”张裔建议,“不如派人先去探探刘备口风,他肯保证主公安全则罢;若不肯,宁可鱼死网破,也要坚守城门不开!”
一番话说得刘璋眼睛又湿了。
“谁去呢?”刘璋问。
“我吧。”张裔说。
张裔望望四周沉默的官员们,昂然而出。再不要被当成“玉人”来欣赏、来嘲笑,死又如何?国家危难之时,死亡也是个好归宿!他想像着鲜血染上他面孔,像在白玉上点缀了红珊瑚。要死,就堂堂正正、干干净净地死去!张裔一脚踏入刘备营里,他见到了正在看信的诸葛亮。
“听闻雒城已破,这真是上天所赐!军师受三顾而出,将要光大王霸之业,雒城之战,正是个好兆头。用兵治政都一样,要懂得张弛之道,选拔人才、明辨是非,从而和睦百姓、教化生民。军师之所为,是在混乱的世道里演奏出了一个明亮、高亢的正音,假若比之音乐,那便是达到了管弦的极致!我虽然不是知音钟子期,也不能不击节叫好!”
这封信,是马良自荆州派人送来的。
“哪里当得季常如此盛赞!”诸葛亮笑了笑,抬起头。
“君嗣吗?”他问。
“啊……啊,是。”
诸葛亮随意、亲近的态度,出乎张裔预料。他为什么像个老朋友一样,直接以“字”来称呼自己呢?
“主公与孝直、永年查营去了,很快就会回来。君嗣坐吧。”
诸葛亮站起身,指指上席。张裔犹豫一下,蹭着坐了;诸葛亮斟一盏热茶,递到张裔手里,笑着说:“君嗣此来,必成大事。”
“我是来……”张裔刚一开口,就见诸葛亮摇摇羽扇,示意他不必急着说。“等主公归来再商议。”诸葛亮是这个意思,一面又道,“我很早就听说了张君嗣之名,日前你与益德交锋,失利遁逃,我派人打听你,却没有一个能叫我安心的消息。此时见君嗣好端端坐在这里,才算放心。”
这个人眉目之间,非常温存。温存到不像一个军师,不像第一流的谋臣,反倒是个在为朋友担心、焦急、愉悦、快乐的书生。张裔望着诸葛亮,他雪白的羽扇,他握住羽扇的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心里想:正是他了,难道就是这样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令主公在宝座上哭泣?
这时,刘备走入营里,身后跟着法正、彭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