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腾飞前的凤凰涅檠
早在三十年前诸葛丞相亡故时,“季汉丞相府”已不复存在;可悬挂着“丞相府”门楣的诸葛宅,始终给国人温暖的希望与支持。而今诸葛瞻的死结束了这一切。人们越来越惶惑不安,仿佛身躯里最坚强的一根脊柱被抽去了。倘若丞相在、倘若丞相在……我不断这样想,简直着了疯癫。
“上来,写史的人。”
招呼声从头顶传来。举目一看,赵直坐在破败的丞相府的屋檐边,晃动两条腿,剥一个金澄澄的橘子吃。
“无法上去。”我笑了笑。
“你只是不相信你能上来吧。”他向我黠黠眼,“多数人不相信他们其实能飞,要我飞给你看吗?”
“不、不用。”我摇摇手,“能帮我上去么?否则我们只好就这么谈话。”
“一上一下地交谈,亦风雅得很。”他笑道,“司马德操(徽)与庞士元(统)就曾在桑树上下聊了整整一下午。你想亲眼见见吗?那时,庞士元还没有被乱箭射成一只刺猬,他看上去很木讷,内心却很敏锐,这一点与谯允南很像。”
当着学生的面,说他老师“木讷”,显然十分失礼;不过礼节这种事,实在不能拿来要求赵直。
“上来吧!写史的人。”他再一次说。
随着他这一开口,我感到身体变得轻飘飘的,一抬脚,竟平空而起,轻易走上高高的屋檐。
赵直拉住我,我坐在他身旁。
“那时庞统被称为凤雏,人们称诸葛孔明为伏龙。”赵直抚摩着檐上的花纹,低声道,“就是这座宅第的主人——伏龙。可惜你生得这样晚,若能早生三十年,兴许你也会是匆忙行走在这里的官员之一。谁能忘记那些事呢?我常在这屋顶上睡觉,梦里也能听到年轻人的议论、争辩、叙说,听到他们发奋的声响。陈寿,你能相信这行将就木的王国,也曾有过蓬勃、欢乐的时刻吗?那时全国的青年都把能进来这里工作视为最光耀的事与毕生的梦想,像闪耀的星辰环绕、拱卫京都,支撑起整个国家。而孔明——你可知道?他竟知道我常把丞相府的屋顶当成床,他也竟允许我这样做!孔明比任何人更热烈,用沉静、稳重的知性包裹着热烈,我再未见过像他那样美妙而……迷人的人。”
我一声不吭地倾听。
这都是赵直内心珍重的财富,叙述时他会陷入比常人更痴迷的状态。他有多冷淡、多玩世,便有多执拗、多迷恋。我只需等待他“苏醒”。
“陈寿,我刚从绵竹回来。”赵直用这句话表示他已恢复常态。
绵竹?我的心重重一跌。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没什么。”他掠起唇,“简直叫人想不到就在那里发生了蜀汉最后、最惨痛的一战。没有血、没有残断兵刃,没有哀痛,没有覆盖草木的悲怆之气。一样的血统,不能维持一样的业绩与英灵,真够无奈。绵竹不是五丈原。”
五丈原是诸葛丞相陨落之地。
我很想去……我对赵直说,我很想去五丈原。赵直的笑容里流溢了哀愁,他说他迟早会带我去。“然后,”他说,“那就是结束了。我乐于在那结束我自己。”
我惊了一跳。
“陈寿认为诸葛瞻是怎样一个人?”这时他问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的。
“你先回答我。”
我无法立即告诉他答案,因为怀疑我脱口说出的,全是不公正的话。事实上诸葛瞻与我的关系一向不好。我认为他是个暴躁而又胆怯的人。不过我又认为他怎么都不会死在战场上,结果我错了。可能多年来我对诸葛瞻的认知全是错误的,仅仅抱怨他为什么无法听完我的劝告,抱怨他为什么把不屑一顾的目光从我身上掠过,抱怨他为什么耽于与公主弹琴、画画,却听任国家一天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