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出郭门直视,但见丘与坟——东汉末年的白骨散落
称帝、几人称王,一面坚定不移地登上王位,以至为此把多年的至交荀文若逼入幽冥;而方才那首歌……歌里有道不尽的悲悯情怀,这并不阻碍他屠戮一座又一座阻拦他前行的城池。我知道——”我想插话,赵直却毫不客气地拦住了我,他继续道,“一直以来,在世人眼里,或者这正是他虚伪、残忍的表现,所以人们认为‘奸雄’这个词,足够拿来为他定性。然而在我看来,他在做所有这些事时,‘心’都异常真率,是内心的真情推动他完成每一件事,而不存在什么目的性,也许,他整个儿的人生都不存在‘目的’,就像是……”
“什么?”
赵直费了很大力气,吐出两个字:“天意。”
“天意。”他长出一口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太阳不会因为尧舜便格外明亮,也不会因为纣桀而变得晦暗。人们只能徒劳地敬畏它、追随它、推演它、诅咒它,却不能无视或把握住它。”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赵直的神色越发迷惘:“在这注定要成为传奇的时代里,我能看到无数闪耀生命的轨迹与走向。关羽将军会成为守护百姓的神明,诸葛丞相会成为士人千年的偶像……而这个人的生前身后,始终是一个无法剖解的谜团。”
“这倒不是难事。”我沉思了一会儿,道,“对这个谜团,写史的人有史家的解决办法,那就是做史家最基本的工作,把他的一生全面而客观、尽量客观地纪录下来,也尽量避免去做任何评判。且把解读这个‘非常之人’的任务与权利交给后人,他们一定会热衷于此,不是么?”
“我估计他们会热衷读解你书写的一切,你若能听到他们的种种解释,不免哑然失笑。”赵直换上嘲弄的神情。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一问你。”我正色道,“你为什么选择跟随诸葛丞相而不是曹操?我以为你只会追随最强大的力。”
赵直摇摇头:“我没有说‘火’是最强大的,我也并非如你所说,把‘力量’作为裁定行为方向的唯一标准。”
“那你更重要的标准是?”
他微微笑了,没有回答我。
汉国将灭,这是路人皆知的事实。
讽刺的是,作为一名史官,国家灭亡的那一刻意味着我的人生正式开始。我所不知道的只是,到时候我还能不能象现在这样安坐在笔墨简牍之中,继续工作。因而我分外珍惜这段尴尬的平静,满足于眼看一行行小隶从我心内流上竹帛。我渐渐盼望在书写时有赵直坐在我身边,虽然对他的很多行止我颇为腹诽,可必须承认他是个绝佳的倾听者乃至裁度者,潜意识里感到,一部能使赵直满意的史书,便是一部既不辜负来者、亦不愧对归人的千古之作。
“有空么?听一听好么?”我扬了扬手里的案牍。
他漫不经心地磨着指甲,轻轻一吹。
“是郑玄!盖代经学大师郑玄的履历。”我并不在意他懒散的态度,“很费了些工夫才整理好。”
“越来越罗嗦。”他哼道。
我咳嗽一声,才要开口,赵直已抢在我前面说:"自党锢之祸后,郑玄安贫乐道、潜心学术,屡屡拒绝朝廷征召,最终贯通古文、今文经学,创立‘郑学’,成为汉朝最伟大的学术大师。
中平二年(185)大将军何进命令州郡官员强行解送郑玄进京。郑玄拒绝接受任何官职,布巾儒服,傲然与杀猪大将军何进会面,次日飘然而去。
中平六年(189)董卓征郑玄为赵国相,不受。
建安二年(197),大将军袁绍表郑玄为左中郎将,婉拒。
建安三年(198年),曹操征郑玄为大司农 不就任。……直至建安五年(200),郑玄以七十四岁高龄病逝,前后拒绝各个势力的出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