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4
相间、尺寸太小的童装,脚蹬白网球鞋,滚边的翻筒长袜,头上是一顶带着徽章的红色学生帽。)我当时才十几岁,是个正在发育的男孩儿。看什么都有趣儿。颠簸的车啦,妇人衣帽间和厕所混淆在一起的气味啦,密密匝匝地拥塞在古老的皇家剧场[633] 楼梯上的人群啦。因为他们喜欢你拥我挤,这是群体的本能,而且散发出淫荡气味的黑洞洞的剧场更使邪恶猖獗起来。我甚至喜欢看袜子的价目表。还有那股暑气。那个夏季,太阳上出现了黑点。学期结束。还有浸了葡萄酒的醉饼。多么宁静幸福的日子啊。
(宁静幸福的日子:高中男生穿着蓝白相间的足球运动衫和短裤。唐纳德·特恩布尔、亚伯拉罕·查特顿、欧文·戈德堡、杰克·梅雷迪思和珀西·阿普约翰[634] 站在林间空地上,朝着少年利奥波德·布卢姆喊叫。)
宁静幸福的日子
青花鱼[635]!咱们再一道玩玩吧。好得很!(他们喝彩。)
布卢姆
(一个笨拙的小伙子,戴着暖和的手套,裹着妈妈的围巾,朝他丢来的松软的雪球像星星般地沾在身上。他挣扎着要站起来。)再一道!我觉得又回到十六岁啦!真有趣儿!咱们把蒙塔古街[636]上所有的钟都敲响吧。(他有气无力地欢呼。)好得很,高中时代!
回声
傻瓜!
紫杉们
(飒飒作响)咱们的姐姐说得对。小声些。(整座树林子里,遍处都是喊喊喳喳的接吻声。树精从树干与枝叶间露出脸来窥伺,猛地绽开一朵朵的花。)是谁玷污了咱们这寂静的树荫儿?
宁芙
(羞答答地,从扎煞开的指缝间)那儿吗?在光天化日之下?
紫杉们
(朝下弯曲)是啊,姐姐。而且是在咱们这纯洁的草地上。
瀑布
噗啦呋咔,噗啦呋咔,
噗咔呋咔,噗咔呋咔。
宁芙
(扎煞着手指)哦,不要脸!
布卢姆
我曾经是个早熟的孩子。青春时期,法乌娜[637] 。我向森林之神献了祭。春季开的花儿[638] 。那是交尾的季节。毛细管引力是自然现象。我用可怜的爸爸那架小望远镜,从没拉严的窗帘缝儿偷看了亚麻色头发的洛蒂·克拉克在化晚妆。那个轻浮丫头吃起草来可野啦。在里亚托桥[639] ,她滚下山去,用她那旺盛的血气来勾引我。她爬上了弯弯曲曲的树,而我呢。连个圣徒也抑制不住自己。恶魔附在我身上啦。而且,谁也不曾看见呀。
(一头打着趔趄的无角白色小牛崽[640] 从叶丛间伸出头来。它蠕动着嘴,鼻孔湿漉漉的。)
刚生下的小牛崽
(大滴大滴的泪珠子从鼓起的眼睛里滚滚而下,吸溜着鼻涕。)我。我瞧。
布卢姆
仅仅是为了满足一阵欲望,我……(凄楚地)我追求姑娘,却没有一个理睬我。太丑啦。她们不肯跟我玩……
(在高高的霍斯山顶儿上,一只大奶、短尾母山羊缓步走在杜鹃花丛中,醋栗一路坠落着。[641] )
母山羊
(鸣叫)咩 、咩、咩、咩!呐喃呐呢!
布卢姆
(无帽,涨红着脸,浑身沾满蓟冠毛和荆豆刺)正式订了婚。境遇迁,情况变[642] 。(目不转睛地俯视水面)每秒三十二英尺,[643] 倒栽葱跌下去。印刷品的恶梦。发晕的以利亚。[644] 从断崖上坠落。政府印刷公司职员[645] 的悲惨下场。
(裹成木乃伊状的布卢姆木偶,穿过夏日静穆的银色空气,从狮子岬角的崖上旋转着滚进等待着他的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