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直到那时,只有到了那时,方为我写下墓志铭。
完了[19]。
开始[20]!
褐色挨着金色,杜丝小姐的头挨着肯尼迪小姐的头。在奥蒙德酒吧的半截儿窗帘上端听见了总督车队奔驰而过,马蹄发出锒锒的钢铁声。
“那是她吗?”肯尼迪小姐问。
杜丝小姐说是啊,和大人并肩坐着,发灰的珍珠色和一片淡绿蓝色[21]。
“绝妙的对照,”肯尼迪小姐说。
这当儿,兴奋极了的杜丝小姐热切地说:
“瞧那个戴大礼帽的家伙[22]。”
“谁?哪儿呀?”金色更加热切地问。
“第二辆马车里,”杜丝小姐欣喜地沐浴着阳光,用湿润的嘴唇说,“他朝四下里望着哪。等一下,容我过去看看。”
她,褐色,一个箭步就蹿到最后边的角落去,急匆匆地哈上一圈儿气,将脸庞紧贴在窗玻璃上。
她那湿润的嘴唇嗤嗤地笑着说:
“他死命地往回瞧哩。”
她朗笑道:
“哎,天哪!男人都是些可怕的傻瓜,你说呢?”
怀着悲戚之情。
肯尼迪小姐悲戚地从明亮的光线底下慢慢腾腾地踱了回来,边捻着散在耳后的一缕乱发。她悲戚地边溜达边连捋带捻着那已不再在太阳下闪着金光的头发。她就这样一面溜达着一面悲戚地把金发捻到曲形的耳后。
“他们可开心啦,”于是她黯然神伤地说。
一个男人。
布卢某怀着偷情的快乐[23],从牟兰那家店的烟斗旁走过;心中索绕着偷情时的甜言蜜语,走边瓦恩那家店的古董;又为了拉乌尔,从卡洛尔宝石店里那磨损并且发乌了的镀金器皿前面踱过。
擦鞋侍役[24]到她们--酒吧里的她们,酒吧女侍--这儿来了。她们不曾理睬他。于是,他便替她们把那一托盘咯嗒咯嗒响的瓷器嘭的一声撂在柜台上,并且说:
“这是给你们的茶。”
肯尼迪小姐扭扭捏捏地把茶盘低低地挪到人们看不见的低处
--放在一只底朝天的柳条筐上,那原是装成瓶的矿泉水用的。
“什么事?”大嗓门的擦鞋侍役粗鲁地问。
“你猜猜看,”杜丝小姐边离开她那侦察点,边回答说。
“是你的意中人,对吧?”
傲慢的褐色回答说:
“我要是再听到你这么粗鲁地侮辱人,我就向德·梅西太太告你的状。”
“粗鲁鲁、噜噜噜,”擦鞋侍役对她这番恐吓粗野地嗤之以鼻,然后沿着原路走回去。
开花[25]。
杜丝小姐朝自己的花皱了皱眉,说:
“那个小子太放肆啦。他要是不放规矩些,我就把他的耳朵扯到一码长。”
一副淑女派头,鲜明的对照。
“理他呢,”?肯尼迪小姐回答说。
她斟了一杯茶,又把茶倒回壶里。她们蜷缩在暗礁般的柜台后面,坐在底朝天的柳条筐上,等待茶泡出味道来。她们各自摆弄着身上的衬衫,那都是黑缎子做的:一件是两先令九便士一码,另一件是两先令七便士一码的。就这样等着茶泡出味儿来。
是啊,褐色从近处,金色从远处听见了。听见了近处钢铁的铿锵,远处的蹄得得。听见了蹄铁铿锵,嚓嚓嗒嗒。
“我晒得厉害吗?”
褐色小姐解开衬衫钮扣,露出脖颈。
“没有,”肯尼迪小姐说,“以后会变成褐色。你试没试过兑上硼砂的樱桃月桂水?”
杜丝小姐欠起身来,在酒吧间的镜子里斜眼照了照自己的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