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携僚上高楼
冬天很快就过去了,苍梧郡的冬天,和中原大相径庭,我一点没有感到寒冷,连雪都没有下一片,院子里的花每天照样开得绚烂,在长年阴沉沉的天空笼罩下,总觉得是幅奇怪不过的风景。新年的前几天,广信城中愈发热闹起来,往常肃穆的刺史府门前大街两边,也变换了模样。各种各样的鲜花把街道几乎铺满了,只留下当中一条窄窄的过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这些花都是城外的百姓种植的,苍梧的新年有插花的习俗,家家户户都要买一束花回家插在陶瓶里,伴随他们度过新春。他们最喜欢的是桃花,卖的都是整条的桃枝,从树上直接砍下来的,主干上四向伸展出柔韧的枝条,上面星罗棋布地缀着已开或者未开的桃花,插在陶瓶里,宛如一棵小小的桃树,灌上水,它还会逐渐绽放。在许多黄泥夯筑屋墙的人家,屋里的一切都是晦暗的,独有这桃花的灿烂光彩,才能让他们稍微领略到一点做人的乐趣罢!桃枝是辟邪的,桃者,逃也,任是多凶恶的鬼怪,见了它就一定要吓得逃走。据说,万鬼之门就在东海度朔山的一株巨大的桃树下,桃树,因此成为鬼怪的疆梦。一年以前我都会觉得这很荒诞,但现在我想,它或许是真的。
牵召、李直和一些郡县的属吏也一起来拜访我,恭请我去参加新年花市,在他们的簇拥下,我在花市上巡视了一圈,百姓们好像被训练好了似的,都纷纷举起鲜花向我致意,欢呼万岁。这种热闹的场面我很喜欢,往年这条街是不许搞花市的,因为让百姓在刺史府前喧闹,有损朝廷威严。我却最讨厌冷寂,特意命令广信市令把花市改到这里。在洛阳见惯了喧闹,到了苍梧很难习惯。和这里处处郁郁葱葱、玲珑暗碧的景象相比,人丁实在显得过于贫瘠。为什么草木生活得无比热烈的地方,人丁的繁衍却如此羞涩谦让和推三阻四,我想不明白。总之,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了一点洛阳街市的气氛,不由得百感交集。
之后,我带着他们回到刺史府,宣布排宴,二百石以上的长吏可以把家眷带来,大家一起欢聚庆贺。广信也没有多少这样级别的官吏,除了我、牵召、李直,就是太守丞、都尉丞、县令、县丞了,县令我有印象,上次他特意跑来向我汇报鹄奔亭废置的事,我还记忆犹新。因为没话找话,我突然想起了许圣,那个在鹄奔亭见过的人,正是县廷的小吏,于是问他是不是知道这个人。不知什么原因,这时我似乎已经有了很好的心理准备,不怕接受一切莫名其妙的信息,我甚至准备听到他告诉我,县廷根本没有这个人,或者再问问县廷年老的掾吏,他又会回来告诉我,之前确实有这么个人,不过早在五六年前,或许更早,就已经失踪了,和苏娥一家的遭遇一模一样。那样,我见到的那个许圣也是一个鬼魂,我曾对他温言抚慰,推食食之,却不过是对一个可怜的鬼魂行了一回恩惠,说他可怜,是因为他当时饥馋落魄的模样,给我的记忆实在历久弥新。谁知县令这回毫不犹豫,说:“这个许掾,我当然知道,他家境贫寒,但长得非常俊美,做事也肯用心,经常自告奋勇代替其他掾吏出公差的,只为了多几钱的收入。不过很不幸的是,在半年前,大概是使君来广信不久,他突然自杀在家里,他只有一个母亲,难过得很呢。”
这个回答,比告知他是鬼神更让我很意外:“为什么会这样?君肯定他是自杀么?”
县令道:“说实话,我不大相信,只是这人向来老实,县廷的同僚无不喜欢他,他应该没有任何仇人,我就曾想提拔他,谁会去杀他呢?根本就没有理由啊。”
我心中无端浮起一阵阴云,还想问下去,耿夔突然急匆匆进来道:“使君,太守和都尉的家眷都来了,使君要不要接见一下。”
按照礼仪,我不能不接见,何况李直的妻子儿女,我还真想看看是什么模样。牵召的妻子和儿子牵不疑我还多少有过数面之缘,很快就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