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表愚衷——高鹗伪续的杂议
94年,俄国的来华第10次教团的团长,名叫卡缅斯基,是位高明的汉学家。他对十分注意。在他的指点下,俄人收购过不下十部抄本和刊本。在 今圣彼得堡大学东方系图书馆收藏的一部《程甲本》上,卡氏用18世纪的归笔法题记云:“道德批判小说,宫廷印刷馆出的。”[注一]我读到这些话,真比初读宋翔凤的传述时的震动还要强烈,万没想到,高鹗伪续何以能用木活字“摆印”(后世才改称“排印”)的重要谜底,早在二百年前已由俄国学者替我们留下了忠实的记载——惊人的历史奥秘!
原来,在我们国内对“程高本”之“萃文书屋”木活字版的原由是大有争论的:一种意见认为那“书屋”是书贾的称号,有人甚至指定它设在苏州——或北京的“分店”。一种意见认为,久传“程高本”是“武英殿版”,当时并没有 “萃文书屋”那个实体,也无木活字印小说的条件。笔者属于持后一意见者。但我早先无法知道俄国汉学家、教团团长卡缅斯基的纪录,所以缺少服人的力证。(当时外国使团教团记下了很多历史情况,并且是清代人不敢记之于文字的。)卡氏所说的“宫廷印刷馆”,就是当时设在宫内的“武英殿修书处”。这是为了刊印《四库全书》而建置的木活字“皇家印刷所”。
这样,证实了我的论证:程高伪“全”本是《四库全书》修纂后期、基本工程完成、以余力来注意“收拾”小说戏本的文化阴谋中的一项;此事实由和珅(修书处总裁官)主持。当时连民间戏本都要彻查,或禁毁,或抽换篡改,即《全书》对中国历代文史哲一切典籍著作的阴谋做法。
曹雪芹的真本原著,会能得到武英殿修书处为之活字摆印的无上荣宠吗?!那可真成了“海内奇谈”。假使如此,雪芹还会贫困而卒,至友敦诚还说他是“一病无医”“才人有恨”吗?雪芹的悲愤而逝,不正是因为他已得知有人主使,毁其原书之后部,而阴谋伪续以篡改他的心血结晶吗?
我由此益发深信:高鹗作序,公然宣称,此书是“名公钜卿”所赏,其所指就是由大学士(宰相)和珅出谋划策,纠集了程、高等人实行炮制假“全”本的不 可告人的诡计。宋翔凤所述的掌故,分明就是此事无疑了[注二]。
这,早已不再是什么“文学创作”范围与性质的事了。从文艺理论的角度和层次,是解答不了这种清代特有的历史文化现象的。
正因此故,我对高鹗伪续是彻底否定的。即使他续得极“好”,我也不能原谅他;更何况他那思想文笔又是如此的令我难以忍耐呢?
但因此,我却招来学术范围以外的破口谩骂和人身攻击——连我的亡亲父母也在被骂之列!此骂人的学者就是著有《平心论高鹗》的林语堂。
说来有趣,海外有一位“林迷”,读了林氏的这篇数万言的大作,竟然改变 了他向来对林氏的仰慕之怀,写了一篇文章,题作《不忍卒读》,署名曰“一言堂”,有一段说:
“在我读了台北出版林语堂的《平心论高鹗》之后,因此动摇了我从初中三年级由《论语半月刊》创刊起,数十年来热诚捧林的‘信仰’,对林是‘有条件地’捧了,因为后四十回文字简直太要不得了。多次为作点‘私底下’的研究,我硬按下心,‘理智地’读,也按不下心去。我们中文‘不忍卒读’四字,到这时才体会到古人用字的苦心。”[注三]
他的“不忍卒读论”,确使我忍俊不禁,天下的人,口味不同,但总还有同味者在。
这位数十年捧林的撰文者,只因《平心论高鹗》这一篇全力捧高的文章,竟 然对他素来崇拜的对象林氏发生了幻灭感。这事情就非同一般了,值得我们深刻玩味。那撰文者所说的“后四十回文字简直太要不得了”,以至“不忍卒读”的问题,又毕竟是个什么问题呢?更值得大家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