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是为了赌一赌此时此刻的结果呢?
这是耶律楚材胸有成竹的谋断,还是三叔莫测高深的心机呢?
当年,祖汗灭国四十,拓地万里,建立的蒙古帝国是一个极为复杂的政治联合体。祖汗深沉有大略,用兵如神,武功盖世,身边谋臣济济,战将如云,手中又直接掌握着万余名“制轻重之势”的护卫军,威望不可动摇。尽管如此,在祖汗病逝后,由于境内被征服的民族众多,各民族语言、风俗习惯、宗教信仰的不同以及各自社会发展水平的参差不齐,辉煌一时的蒙古帝国其实也有许多离心离德的隐患。
大概二叔和三叔,包括四叔在内,都已意识到同样的危机,所以只能用兄弟间的团结来维系蒙古帝国的统一。即使他们明知道所有东西终将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仍然在为之努力。
他们的努力是悲壮的。
然而,悲壮的努力就是最好的吗?
不是的。
最好的努力应该是尽可能为帝国选择一位谋断深远、睿智公允、万众仰服的贤明之主,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帝国变成家族的产业。
三叔的做法,恰恰选择了后者。
窝阔台听到了他希望听到的诺言,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副开朗的笑容。他在察合台、拖雷等人的簇拥下,举步向成吉思汗的御座走去。拔都紧随在二叔的身后,与蒙哥同行。拔都扭头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蒙哥,发现蒙哥似乎也在看他,即使在四目相对的短短瞬间,拔都也能看懂蒙哥的内心。
的确,他们是堂兄弟,更是知己。
贵由恶毒的目光在阔出容光焕发的脸上扫来扫去,这就是二叔他们都错了的缘由。
窝阔台顺利登上汗位,察合台居功甚伟,接连几天宴会上,他都喝得酩酊大醉。一日,趁着酒醉,他非要同窝阔台打赌赛马,窝阔台笑着同意了。兄弟二人说定了比赛的终点,察合台要拔都、蒙哥二人一个在终点,一个在起点,分别做个见证,窝阔台一一随他安排。
察合台的马疾驰如风,行至一半时,他便将窝阔台甩到了后面。当窝阔台跃下马背时,察合台正坐在地上,已经喝了一皮囊的水。看到窝阔台,他自鸣得意地戏谑道:“大汗该磨磨马镫了。”
窝阔台一笑置之。
他只把这场比赛当做小小的游戏而已。回去的路上,见二哥的醉意更浓了,窝阔台放心不下,要拔都送二叔回去。当晚,拔都就宿在二叔的营帐。
夜里,拔都被一阵响动惊醒。他拨亮了油灯,见二叔正坐在床边发呆。
“怎么了?二叔。”拔都奇怪地问道。
察合台使劲地皱着眉头,像是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事情。
“您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大夫?”
“没事,我没事。拔都,今天下午,我是不是同大汗赛马了?”
“是啊。怎么您忘了?”
“我还超过大汗了?”
“有一箭之地。您还开玩笑说让大汗磨磨马镫呢。”
察合台狠狠一拍脑门:“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
“有什么不妥吗?”
“你想,我是大汗的哥哥,大汗刚刚登上汗位,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的所作所为呢。所以,我怎么能够与大汗打赌还胜过他呢?这实在是一件大不敬的行为。如果别人也学我,对大汗无礼起来,岂不是我之过?明天,你要陪我到大汗那里,我要当面向他请罪,请他治我的罪。”
“不用吧?”拔都觉得二叔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必须如此。中原讲究君臣有别,我蒙古建国二十三年,既要保持自身勇武粗犷的特色,也该借鉴一切对治理国家有益的经验。新汗初立,威信的建立需要我这个哥哥来助他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