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生死相业
又是敬畏,不止是“言听计从”,心中甚且都饱含着“怕”意——既怕“张先生”时时对他个人所做的劝谏,更怕哪一天“张先生”不悦了,拂袖而去,丢下国家大事不管了——所以,万历皇帝既怕他讲话,又怕他不讲话!
这种矛盾的心理也得到了印证,万历五年的秋天,“张先生”丁父忧,按照人子之礼,他必须离职返乡居丧守孝三年,但是,国家不可一日无“张先生”,因此,万历皇帝下诏“夺情”,要“张先生”继续留在朝中办公而不返乡守孝——这次的“夺情”在当时很引起了一些议论,但是,无论如何,“张先生”的重要性是无庸置议的了。
“圣意”既然如此,全国的人当然也就不便有什么意见了——当然,这种“无人反对”只是表面上的,心中不服的是大有人在的……
其实,早自他入阁、任首辅,推行改革以来,就数不清有多少因为他的改革而丧失了既得利益的人在背地里反对他、怨恨他、咒骂他,只是碍着他无与伦比的政治实权而拿他没奈何罢了——关于这一点,各方能力超卓的“张先生”又何尝不心知肚明呢?他也曾明白的说出来过:“几年来结怨于天下不少,那些奸夫恶党,有的明里排挤,有的暗中教唆,没有一天不是在打我的主意!”
然而,真正给“张先生”予致命的打击的,倒不是这些暗地里反对他的人,也不是朝廷里暗潮汹涌的权力斗争,而是:疾病。
去年的六月,“张先生”病了,刚开始不过是小小的腹疾,不料没几天病情就转剧,很出乎全国人意料之外的宣告不治,一向精力充沛的“张先生”竟然只享寿五十八岁……
尽管国中有人惊愕,有人悲痛,有人额手称庆,但都无法改变一个铁的事实,那就是“张先生”已经离开了人世,而小皇帝也已经长大了;“张先生”担任首辅整整十年,他去世的时候,万历皇帝正好满二十岁,已经到了不需要“师保”而“亲政”的时候了——朝政产生变局也已经是件自然而然的事了。
继“张先生”出任首辅的是张四维,张四维本也是“张先生”拔擢的人才,可是入了阁以后,办事常不如“张先生”的意,便不怎么受“张先生”的喜爱,他也有自知之明,只有更小心的追随“张先生”,图个加官进爵而已。直到“张先生”这一撒手,他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机会。不过,朝政的变局倒也不是起于首辅的易人——甚至,朝政之“变”最初几乎毫无迹象,直到“张先生”去世后半年的去年十二月间才开始出现第一个迹象,那就是大太监冯保的被逐。
冯保一向是万历皇帝最亲近的太监,也是皇宫中职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太监。远从万历皇帝幼年开始,冯保就奉命侍候、负责照顾,提携捧抱的无微不至;万历皇帝一向称他为“大伴”,视他为最亲近的伴侣,而且在登基之后就擢升他为司礼太监。
而张居正也早在为官之初就深谙了结交冯保的重要性,因此在冯保的身上很下了一番功夫,两人也就结成了莫逆,此后便在许多事情上都合作无间,宫中朝中声息互通,同心协力,政事的推行便方便了许多;张居正便因为有冯保在宫中的援引而免去了后顾之忧,冯保也因为结交了首辅,在朝中势大,而获得了更多的实际利益。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在“张先生”死后,万历皇帝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先是由冯保的下属——宫中的另两名太监——出面检举,经过一番查证后,万历皇帝正式下诏,宣布冯保有十二大罪,欺君蠹国,卖官鬻爵,本应判处极刑,但姑念微功,皇恩浩荡,从宽处置,发往南京闲住,而多年不法所得的财富则全部抄没!
而就从冯保被逐的事一起,朝廷里对故去的“张先生”的恶言批评忽然多了起来,几大罪状如把持朝廷大权,欺君罔上等等的声音从人们的口中四下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