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
,说犯七,用七星经禳,要十七块七毛办法事。我借了十三块钱,余下借不出,挪不动。问五嫂借,五嫂说,卖儿女也借不来。我托人问王瞎子,十三块钱将就办,不成吗?王瞎子说,人命看得儿戏,这岂是讲价钱事情,少一个不干。你不禳,难过五月五。……哥哥,不要念我,不要心急。人生有命。要死听它死去。我和王瞎子打赌,我要活过五月五,我钱在手边无用处,如今寄十块来(邮费汇费七毛三)。你拿去用。身体务要好好保重,好好保重!你我夫妇要好,来生有缘,还会再见!(本想照一相给哥哥,照相馆人要我一元五角,相不照来。)玉芸拜启。
又我已托刘干妈赊棺木,干妈说你将来发财,还她一笔钱,不然她认账。干妈人心好,病中承她情帮忙不少,你出头了不要忘她。
芸又及。
信中果然附有一张十元汇票,还是用油纸很谨慎包好的。
看完信时年青人心中异常纷乱,印象中浮出个寄住在岳家害痨病的妻子种种神情。又重新在字里行间去搜寻妻的话外的意思,读了又读,眼睛潮湿了。两手揪住自己的短发,轻轻的嚷叫,“天呀,天呀,我什么事得罪了你,我得到的就是这些!”又无伦无次的说,“我要死的,我要死的。”他觉得很伤心很伤心,象被谁重重的打了一顿。这时唯一办法是赶回去。
回去既无能力,并且一回到那小县城,抱着那快要死去的人哭一场,此后又怎么办?回去办不到,就照信上说的在此奋斗,为谁奋斗?纵成功了,有何意义?越想心中越乱。且想起写信的人五月六月就会要死去,勉强再去面画,也画不下去。又想写一封信回家,写去写来也难写好。末了还是上街。
在街上乱走了一阵,看看一个铺子里钟还只九点,就进城去找他的朋友。到北京大学东斋宿舍见到了朋友陆尔全,正在写信。
姓陆的说,“老聂,你见我留下那封信了,是不是?”
他说,“我见到了那个信。”
“是不是有汇款?”
“有十块钱。你要用,明天取来你拿一半。”
“好极了,我们正急得要命,好朋友××回来就病倒了,住在忠会公寓里,烧得个昏迷不醒。我们去看看他去。这是我们朋友中最好的最能干的一个,不应当这样死去。”
年青人心想,“许多人都不应当死去!”
两人到得那公寓里,只见四五个年青人正围在桌边谈话,其中只有一个人在陆尔全宿舍里见过,其余都面生。靠墙硬板床上躺着一个长个子,很苦闷的样子把头倾侧在床边。两人站在床边,病人竟似乎一点不知道。陆尔全摸摸那病人头额,同火一样灼手。就问另外一个人,“怎么样?”
另外一个年青人就说,“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明天再不进医院,实在要命!可是在路上一振动,肠子也会破的。”
陆尔全说,“我们又得了五块钱。”且把聂勋介绍给那人,“这是好朋友聂勋,学艺术的。他答应借我们五块钱。”
“那好极了,明天就决定进医院!”
聂勋却插口说,“钱不够,我还有多的,拿八块也成。”
陆尔全说,“还是拿五块罢,你也要钱用!这里应当差不多了。”
“五块够了,我们已经有了十二块!”
大家于是抛开病人来谈陕西近事,几个青年显然都是从那边才回来的。说到一个朋友在那边死去时,病人忽然醒了,轻轻的说,“死了的让他死去,活下的还是要好好的活!”大家眼睛都向病人呆着。到了十点,两人回到学生宿舍,聂勋把那汇票取出来交给陆尔全,信封也交给他,只把信拿在手中。
陆尔全说,“是你家信吗,你那美丽太太写来的吗?她病好恢复工作了吗?”
他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