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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涂
    “他们都能记帐!”

    “他日有钱时又不放赖,为什么不可以记帐?”

    “祖贵病好了吗?”

    “什么病会打倒他呢?谁也打不倒他,他躺到床上六天,喝一点水,仍然好了。”

    “他会法术。他那样子是会法术的神气。”

    “哪里!他是一个强硬的人!人一强硬还怕谁。”

    “张师爷也是好人,他一见了我,就说要教我认字。我说我不想当师爷,还是莫认字吧。他不答应,以为我一定得认识点字才对。他要我拜他做老师,说懂得书,那是再尊贵没有了。”

    “认字自然是好。他成天帮人的忙,祖贵骂他,口口声声说要把他头闷到水里去,淹得他发昏,他就从不生气!这是一个极好的人,因为人太好,命才那么坏!”

    “他们是一文一武,若……可以辅佐真命天子!”

    “说鬼话,你乱说这些话,要割你的嘴!”

    “是我师傅说的。”

    “你师傅那么乱说,什么时候,就会用自己的剃刀,割他自己的嘴。”

    母子两人吃着切饼,喝着水,说着各样的话,黑夜便来了,黑夜把各处角隅慢慢的完全占领后,一切都消失了。

    在同一地方,另外一些小屋子里,一定也还有那种能够在小灶里塞上一点湿柴,升起晚餐烟火的人家,湿柴毕毕剥剥的在灶肚中燃着,满屋便窜着呛人的烟子。屋中人,借着灶口的火光,或另一小小的油灯光明,向那个黑色的锅里,倒下一碗鱼内脏或一把辣子,于是辛辣的气味同烟雾混合,屋中人打着喷嚏,把脸掉向一边去,过一时,他们照规矩,也仍然那么一家人同在一处,在湿湿的地上,站着或蹲着,在黑暗中把一个日子一顿晚饭打发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强梁的祖贵,就同那个在任何时节、任何场合里,总不忘记自己是一个上士身分的张师爷,依照晚上两人商量好的办法,拿一张白纸,一块砚台,一支笔,挨家来查看,看水是不是已浸进了屋子。又问讯这家主人,说明不必出一个钱,只写上一个名字,画个押,把请愿禀帖送到区里去,同时举代表过工厂去,要求莫再放水,看大家愿不愿意。这些事自然是谁都愿意的。虽然都明白区里不大管这些事情,可是禀告了一下,好象将来出什么事情就有话说了。

    说到推代表,除了要祖贵同张师爷一文一武,谁还敢单独出常平常时节什么事就得这两个人,如今自然还是现成的,毫无异议,非两人去不行!可是那个文的,对于这一次事情,却说要几个女的同去,一定会顺利一点。他在这件事上还不忘记加一个雅谑,引经据典,证明“娘子军到任何地方都不可少”。因为这件事同为了禀帖上的措词,他几乎被祖贵骂了一百句野话,可是他仍然坚持到这个主张。他以为无论如何代表要几个女的,措词则为“恳予俯赐大舜之仁”,才能感动别人。祖贵虽然一面骂他一面举起拳头恐吓他,可是后来还是一切照他的主张办去,因为他那种热心,祖贵有时也不好意思不服他了。

    当两人走到四容家门口时,张师爷就哑哑的喊着:“刘娘,刘娘,在家么?”

    妇人正坐在床上盘算一件值几百钱的事情,望到地下的水发愁,听听有熟人声音了,就说,“在家,做什么?”因为不打量要人进屋里来,于是又说,“对不起,我家里全是水了!”

    祖贵说,“就是为水这一件事,写一个名字,等一会儿到厂里去。”

    妇人知道是要拚钱写禀帖,来的是祖贵,不能推辞,便问:“祖贵,一家派多少钱?”

    “不要钱,你出来吧,我们说说。”

    妇人于是出来了,站到门外,用手拉着那破旧的衣襟,望到张师爷那种认真神气好笑。那上士说,“我们都快成鱼了,人家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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