喽罗
京附近设得有,我还要劝我的几个朋友不妨也去祝因为这样一来,不单我们便利,也省得警察厅许多的麻烦——做肥羊的人一多,公寓中住的人就会少,公寓中人一少,清查容易,就不怕再隐藏革命党了。……有了,我得说我的故事,笔一纵,就溜到别的事上去,类乎在同法律开玩笑,这是不对的。要我管理一枝笔,不如管理一把凿的容易,我才说过了。请你们看我雕的木傀儡吧。
这是一段柚子树。我在那上面刻了一个半身像。我暗中是传照朱五哥(二大王的名称)脸孔下手的,不过脸部刻成时,我就觉得这全不象他,与田大哥(大大王的名称)反相近了。相近,也不过鼻子同眉毛部分略相近而已。然而一为三傩见到时,就大声的笑,说是“简直是大哥”。不久其他几人全知道了,围拢来看的结果,硬说是为大哥雕就的。体贴人情的本能我是存在的,我将计就计,便说是特意描着大哥刻就的,不很象,但改正一下或者就对了。
当大王让我在他吃饭的时节在他面前取样时,我把大王鼻子耳朵口及下唇的线全给修正了。这一来,我想着我以后会成一个雕刻家,我高兴的很。我把家中母亲同大姐二姐忘记了,只一心一意雕那段木头。我相信,设或当到那时像还不完工,家中就已派了帮工老廖来赎我,我愿不愿走还无把握的。
眼看头是大体一定了,我就用力把那段木头按到膝上去,刻画肩部的衣襟。大哥头上原是挂有一条银链子,我又小心小心去雕浮起那颈链。看的喽罗比我还出神,尤其是三傩两兄弟,都不离开我,凿子一有毛病,三傩就差派四傩去磨。一个外山喽罗来到这里时,三傩就从我手上攫过那段木头去给人家欣赏,我从这中就得一些比喊我为少爷以上的亲热体己称呼。
“三哥,你莫闹他罗,”四傩每每这样为我抵抗他三哥。这四傩,就是我所说的那个白脸小伙子。我们是同村子人,先可不相识,到山以后他却介绍他自己给我。算是监视我,实际上是比家中看牛小子还驯善,凡事同我在一起。他生来说笑的天才,却不为在山上做了喽罗而失去。就是手同脚,也一点不见得同一个普通乡下人两样。虽是破旧的却干净的衣裳,把袖子卷起到肘以上,配上那副苍白的常有笑容的脸,我想起一个表弟弟,简直全都象。这小子,我一见他心里就似不受用。若是要研究我生活的全体,我是怎样认识美同爱,我老实的说,就是他。由他身上我开了我自己生命的大门,放爱情进心中了。想来还使人忸怩。在我同他到一处,有一次,因为上树去摘林檎子,我抱了他上到树桠去,我觉得我是用抱一个妻的章法去抱他才应如此的。我私下就红了脸。至于他,是不是也在爱我,可就不知道了。
有一天,我们在堡寨门前大桐子树下雕那木人头。
“好,你真做得好!”
四傩说了,对我笑。我是高兴那称赞我以外的笑容的。
三傩正从后坡下到庙里来,两肘平平的捧了大堆杂货东西,满头满脸全是汗。四傩从他哥手上抢了一只大乌梨,扔到我脚边。
“这是大哥叫拿来的,四傩!”
“那要什么紧?”
我见到这样,恐怕三傩发他弟的气,就想起身退他那只梨。四傩拥着他的哥的背,“快走吧,告大哥,二少爷吃了一只梨子算那样事?”
“四傩,我不渴,退他吧,”我跟上去。谁知这一来,三傩倒说要四傩再拿一只梨,且抓一些枣。
“……我这抱兜里有枣,你就为少爷抓点。”三傩是两手无空不能活动的。四傩听他哥的话,就又从三傩肚子前大皮抱兜里抓出一大捧枣来。
我把木头放下,我们一同来吃枣。天气热,太阳晒得狗发喘,我们一同坐在梧桐下让风吹,满地是枣核。吃了枣子又是梨,梨子酸得我们打牙战,谁说不是顶好消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