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奏说:“老臣百里奚感谢国君多年对臣的信任和器重,而今年已进入老迈之年,徒占相位耗费国家俸禄,啖食粮粟,开了老而不让的先例。如此,无补国家社稷。思虑再三,子明决计告老归乡,乞复骸骨,准老臣归故里宛邑,以享天年!”“卿所言,何事啊?”老迈的秦穆公有点耳背,费好大劲也没听清楚。百里奚说:“归依宛邑,躬耕田园,臣原本就是一介农夫啊!”
穆公又问道:“归哪里呀,哦,是宛邑?”秦穆公毕竟是一代贤明之君,到底还没昏聩到糊涂的地步,沉思片刻,到底弄明白了百里奚的意思,颔首说说:“好啊!老了,服老了?你归去后,那谁可为相?”
百里奚说:“由余机敏多智,胜过子明,可代左庶长之位!再者,老臣以为车氏三兄弟乃当今秦国大贤,且各有所专,如若将来用之,秉承主公所奠定的基业,那秦国定能再胜一筹,秦国前程非子明可料啊!”
秦穆公说:“寡人离不了贤臣,有福则同享,生死与共。此话是何人讲的?卿若一走,寡人岂不是难以见到了吗?”
百里奚说:“臣服侍国君已经快二十年啦!国君让臣从一个奴隶变成了秦国的人夫,臣辅佐国君厘定国政,安抚晋国,纠合诸侯,征服狄戎,使臣实现了人生的夙愿!人生都是聚聚散散,该散的时候,还是要散的!”
八月初天气,在八百里秦川已是黄叶堆积的季节。只见一顶破旧的马车自雍城出来,摇晃着朝楚国宛邑而去。
四十年前离开宛邑,正值华年,而今四十年后归来,已经是白发苍苍。
芳草萋萋的荒郊,一丘黄土上一棵松柏卓然而立,抹去浮尘,从依稀可辨的碑文看到上书说:“申大夫岑纲公之墓”。百里奚伫立在老师的墓前,他凝望良久,向这位师长诉说自己出游后的际遇,诉说自己的苦乐悲欢,追思那段师生之缘,感激这位申国大夫为自己人生上的头一课。
眼前,满目葱茏的树林和屋舍俨然的村落,还有发出好奇日光的孩童,让百里奚感到新鲜和迷茫。远处,一辆轺车悠然而来,下来一个白须飘然,身材佝偻的老人。那人目光盯着百里奚,径直奔百里奚而来。
弦高拱手道说:“如果没认错,对面这位可是秦国上大夫百里奚?”
百里奚惊诧不已,这地方居然还有人认得我?就回礼道说:“正足百里奚,不过已经不是什么秦国大夫,只可称宛邑草民罢了!”
弦高说:“可记得是以仁义整合天下,还是以欲望整合天下的争论?”
百里奚说:“哦,你是弦高?老啦,老啦!”
弦高说:“没想到吧,正是在下!”时间过了几十年,弦高竟然还是故作斯文的样子。
百里奚说:“弦高,还谎报一次军情,令我大秦万余将士埋骨崤山!”
弦高说:“是啊,那时节只知为身外的富贵而奔忙,可到头来,还是一如来时,赤贫如洗。”
百里奚说:“可大秦将士!”
弦高说:“到这把年纪啦,还惦着你的大秦。是晋国还是秦国要么是郑国,终归一样结局。现如今你我还不一样,布衣一介!”
百里奚说:“布衣一介?”百里奚似乎为弦高的话感染,叹了口气,继而放出一阵哈哈大笑。
两人相见一笑泯前仇,开始话当年的孩提时代。百里奚自己打趣道说:“子明跑了许多国家,那跑破的鞋子也可能装一车啦!归去来兮,依然布衣。”他有意无意瞟眼轺车,想问你弦高又带同什么啦。可抬头却见弦高的轺车全是素色,百里奚心生疑窦,手指轺车,欲言又止。
“那是香霁……”弦高幽幽地说道。
“她,是她?……”
“这些年,她随我四处颠沛流离,担惊受怕,整日履冰临渊一般,到头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