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朱胎暗结直言不讳 畅游广东华尊夷卑
引赶到十三行,看到殷无恙和义子有仁站在木棉树下恭候。殷无恙一身灰青色的土布长袍,身背一只行脚僧用的行囊,手上执着一杆竹鞭旱烟斗。酱红色的圆顶帽后,拖着一根灰黄色的辫子。
潘振承把绿封面的帖子郑重其事地递给殷无恙:“殷先生,这是总督苏昌大人亲笔签发的路引。凭这个,殷先生可在广东自由旅行,可以选择任何客栈下榻。”
殷无恙双眼闪烁着蓝色的光芒,激动道:“谢谢启官大人,谢谢总督大人!”
“老爹,能不能乘轿?”有仁问道。
“当然可以,官牒是一种特权。嗯,也就是外商梦寐以求的天朝待遇吧。”
潘有仁惊喜道:“太好了,我最怕长途跋涉。”
潘振承用责备的目光看义子一眼:“我在你这个年纪做茶叶走贩,每天要翻山越岭行走百多里路。”
殷无恙道:“驽夷不需要乘轿。游历山水,考察民情,徒步是最好的方式。”
潘振承关照义子:“好好照顾殷先生,虚心学习殷先生的不耻下问、勤勉好学的风范。殷先生是英吉利大学究,天文地理、算术医术无所不通,你天天陪殷先生,好好向殷先生学习西学。”
殷无恙游历的第一站是肇庆。肇庆是粤西的军事政治中心,亦是西江最大的商埠。西江贯通桂粤两省,在广东三水县境内与北江汇合,注入珠江。而珠江并不单指流经广州的那条省河,珠江分成八条支流注入大海。潘有仁虽然从小生活在广东,对广东的水系却不熟悉。殷无恙同船老大交上好朋友,毕恭毕敬问这问那。夜深江静,殷无恙盘腿坐在舱板上,伴着有仁轻轻的鼾声,在油灯下写游记:中国虽然有漫长的海岸线,却不是像欧洲那样的海洋国家,而是个传统的内陆国家。中国对内河非常重视,据说广东的每一座县级城镇都建筑在河边,旅行及运输物资大都依赖河流。这是不是与中国人内敛的性格有关呢?我还得进一步考察。
这次旅行,我还特意查验中国的地图。中国人用写意的方法来制作地图,是山就画一道山,是河就画一条河,是城就画一座城。我只能用目测来估算,发现山脉的高低长短随意性很大,河流的宽窄及城市的位置也是如此。我曾向潘启官建议,中国可以学习现代西方人的地图绘制方法,潘启官只是微笑。在我的追问下,潘启官告诉我,中国人只承认他们的东西是世界最好的。
广州到肇庆约三百里,殷无恙估计第三天上午可达肇庆。早晨起来,雾锁西江,天地仿佛罩在白纱帐里。有仁呆在船舱里看。殷无恙站在舱外,扶着棚梁看稠得像牛奶似的雾气。船夫一边摇着橹,一边吆喝着号子。雾水打湿殷无恙的衣衫发辫,眉毛挂着豆粒大的露珠。俄顷,一束阳光从厚厚的雾层射到江面,浓雾渐渐散去,眼前隐隐约约显现出两岸的田园山脉。
“肇庆!”殷无恙兴奋如狂地叫起来,前面的江岸,分别耸立着四座宝塔。殷无恙叫道,“有仁你快出来,我看到了肇庆的宝塔,四塔依江屹立,多么奇特的风景!”有仁在船舱里懒洋洋道:“知道了,船还没到码头。”
殷无恙断定,北岸最高的一座是崇禧塔,与崇禧塔并列的是元魁塔。南岸的两座分别是巽峰塔和文明塔。殷无恙拜读过有关利玛窦的所有著作,崇禧塔在西方传教士眼里有特殊的意义,中国的第一座天主教堂就建在崇禧塔边上,这座天主教堂有个非常地道的中国名字“仙花寺”。殷无恙上岸后,一路狂奔,来到仙花寺前。
寺庙规模不大,建筑风格基本是中国式的。当年利玛窦来到肇庆,当地官员误以为他是天竺来的僧人,同意他建造仿中国佛寺的天主教堂,唯一不同处是庙堂挂有圣母玛丽娅的画像。时间过去近两个世纪,山门和院墙仅剩断垣残壁,不过主殿大门横梁上那块刻有“仙花寺”的嵌石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