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的视野有些不正常了,所看到的东西仿佛都变成了雾状钻进了我的眼里。我觉得放在灶台上的牛奶瓶似乎长满湿疹。弯着腰干活的丽丽身上也都是湿疹。
我想起一位因肝病而死去的朋友,他常说:
quot;我总是觉得很疼,不疼的时候是由于我忘记了,我认为每个人都会肚子疼,并不是因为我长了肿瘤。所以绞痛的时候我反而安心了,好像找到自己了,我一生下来就一直这样疼的。quot;
quot;那个男人在一个黎明去了沙漠,驾车去内华达沙漠了。quot;
丽丽说着从咖啡色的罐子里舀了一匙黑色的粉末,放进正在沸腾的玻璃壶中,从我这里都能闻到香味。当杰克逊。露蒂安娜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一个黄色的木偶。当时自己是怎样被操纵的呢?
现在披散着长长的红头发的丽丽正像一个木偶一样。是个陈旧得发出霉味儿的木偶,是一拽绳子就会说台词的木偶,是必须打开她胸前的盖子,放过去几个银灰色的电池,才会眨着眼睛说话的木偶,是有着一头红发,往她嘴里一罐牛奶,便立刻从肚子下面的小洞里流出粘乎乎的液体的木偶,是使劲把她摔在地上,只要里面的录音带没坏,就会不停地说话的木偶。
quot;阿龙,早安,我是丽丽,你好吗?quot;
quot;阿龙,早安,我是丽丽,你好吗?quot;
quot;那个男人到内华达沙漠去看氢弹基地。那是排列着许多像楼房般巨大的氢弹基地。quot;丽丽喋喋不休地说着。
笼罩在房间里的寒气越来越多,我穿上厚厚的衣服钻进被子里,喝了一杯威士忌,一会儿开开门,一会儿又关上门打算睡觉。然后又是喝浓咖啡,又是做操,又抽了几颗烟。拿起本书也看不下去,把灯都关掉,又都打开。我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污垢,或闭上眼睛数数,眼前不停地闪过以前看过的电影,梅尔的豁牙,杰克逊的阴茎,冲绳的眼睛,莫卡的屁股、露蒂安娜的阴毛。
几个醉汉唱着老掉牙的歌从门外走过。我觉得似乎是囚犯们在合唱,又象是身负重伤,失去战斗力的日本兵,在准备跳海之前合唱的军歌。他们眼前是黑暗的大海,这些伤兵脸上缠着绷带,瘦弱的身体百孔千疮,伤口流出黄色的脓,蛆虫在上面蠕动。他们面朝东方行了军礼,眼睛黯淡无光,就像是他们在唱的悲伤的歌曲。
我一边听着歌,一边望着自己映在电视屏幕上的扭曲的身体,无论我怎样挣扎,都仿佛更深地沉入睡梦中去。映在电视中的我和我幻觉中的唱歌的日本兵重叠到了一起。由于密度的不同而构成图像的黑色,就像桃树上蠕动的密密麻麻的毛毛虫。这些影像和声音使我心神不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我浑浊的眼光映在阴暗的画面上,快要溶化了似地歪斜着,我看着画面上的自己,不由问道:quot;你到底是谁呢?你在惧怕什么呢?quot;
丽丽还在说道:quot;那些东西是排成了一溜的导弹,在没有人烟的内华达沙漠上,人看起来就像小虫子一样。那导弹有高楼那么大。quot;
在球形玻璃杯中的黑色液体沸腾着,丽丽打死了一只飞着的虫子。她把粘在手掌里的死虫子,拿下来扔进烟灰缸。烟灰缸里冒出一股紫色的烟,与黑色液体的水蒸汽合为一体,袅袅上升。丽丽捐灭了香烟,又关掉了酒精壶的火,墙上巨大的影子顿时变小了。
丽丽给我倒了杯咖啡,我凝视着咖啡里映出的我的脸。
quot;那个男孩子站在山丘上冲着导弹叫喊,他想要向导弹诉说自己的遭遇,他不知道今后自己该怎么办,又没有人可以诉说,他感到孤独无助,他发自内心地对导弹呼喊着,你快爆炸吧!快爆炸吧!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