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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却不道笑靥和泪太栖徨,

    落得个天地悠悠空断肠!

    这废话连篇的歌曲,她居然唱得挺熟。歌声伴着夏日甜美的空气飘上来,动听得很,带着种幸福的忧郁。看那架势,假若六月的傍晚无穷无尽,要洗的衣服没完没了,她会心满意足地在这儿呆他一千年,晾她的尿布,唱她的烂歌。温斯顿觉得好生奇怪,他还没听过哪个党员没来由一个人唱起歌来。这样做便有一点子不正统,怪得容易招危险,好比自言自语一个样。或许只有你马上被饿死,才会觉得该唱歌罢。

    quot;可以转身啦!quot;朱莉亚道。

    他转过身,一时快认不出她来了。满以为会看到她赤身裸体,然而她没有。那变化,比赤身裸体还叫他吃惊。她在脸上用了化妆品。

    她准是溜到无产者区的什么小店,买到了全套化妆品。嘴唇涂得鲜鲜红,脸蛋抹得光亮亮,鼻子给她扑了粉,眼睛下面也搽了什么,叫眼睛显得加倍地明亮。她化妆的技术并不高,可温斯顿的标准也够低啦。他还没见过党的女人会在脸上化了妆,这样的事情他想也想不来。真是惊人,她变得比从前漂亮了许多。只消来上点涂脂抹粉的小技巧,她不仅显得更好看,而且更有女人相。她短短的头发,她男孩一样的工作服,只能使这样的印象有增无减。他把她搂在怀里,只觉得一阵合成紫罗兰香味扑进鼻孔。他想起那间晦暗的地下厨房,没牙老太太黑洞洞的嘴。那婆娘用的也是这种香水,不过这当儿,那又有什么要紧。

    quot;还用了香水!quot;他说。

    quot;是呀亲爱的,还用了香水。你知道下边我要做什么?我要弄他件真正的女儿装,才不穿什么鬼裤子。我要穿--长统丝袜!高跟鞋!在这屋子里--我要做女人!才不做党的同志哩。quot;

    他们脱下衣服,爬上了那张大木床。他也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脱光了身子。他的身体好生苍白消瘦,腿肚子青筋毕露,膝盖上长了白斑,这副德行,一直叫他免不了自惭形秽。那床上没有床单,可身下的毛毯早磨得光溜溜,床也是又大又松软,这倒叫他们挺好奇。quot;准保净臭虫--管它呢!quot;朱莉亚说。如今除去无产者家里,就再看不到一张双人床。孩提时温斯顿倒还睡过这种床;至于朱莉亚,就记不得还有这样的享受啦。

    于是他们睡了一小会儿。温斯顿醒来时,座钟的指针就要悄然转到九点钟。他没有动弹,朱莉亚正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她搽的脂粉,大半全跑到了他的脸上跟枕头上,然而残存的那淡淡一层,依然显得她的脸颊美不胜收。夕阳西沉,金色的阳光照亮了床脚,照亮了壁炉,锅里的水也开得正欢。下面院子里,那女人不再唱歌,可街道上小孩子的叫声,还是隐隐传到了耳畔。他朦朦胧胧想到,在那早经废弃的过去,一个凉凉快快的夏夜,一男一女脱光了衣服,躺在这样的大床上,喜欢做爱就做爱,愿意聊天就聊天,没人逼你快起床,不妨歪在床上,听外边平静的声音。或许那时,这算相当正常哩。谁能断定这样的事情,从来就不曾稀松平常?这时朱莉亚醒过来,揉揉眼睛,支起胳膊肘,看看煤油炉。

    quot;水都烧干一半儿啦,quot;她说。quot;我就起来煮咖啡。还剩一个小时啦。你公寓几点拉闸?quot;

    quot;二十三点三十分。quot;

    quot;宿舍是二十三点。可是得早点回去,因为--嗨!滚,你这鬼东西!quot;

    她突然转身,在床下地板上抄了只鞋,就朝屋角摔过去。她挥胳膊的样子像个男孩子,恰如那天上午两分钟仇恨,她把词典摔向戈德斯坦一个样。

    quot;什么呀?quot;他吃了一惊。

    qu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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