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有股冲动,他想自己来除草。(有时候他喜欢除草。不是一直都喜欢,而是有些时候。他的背,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都很发达。他的手上磨出了很多老茧,十分粗糙。这是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在家里,总是罗约尔推着一台手力割草机整理草坪。如果罗约尔拖拖拉拉,阿莉亚就会自己抓过割草机向前推着,恼怒地喘着粗气,在一堆干草里翻腾着割草机不太锋利的刀刃,以这样的方法让罗约尔觉得难为情。)
秋日里暖洋洋的一天,在这个被人遗忘了的地方,罗约尔觉得这里很美,但是却有些不对劲。已经死去的人是感觉不到阳光的。他们满嘴都是泥土。他们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放射性的骨头,在黑暗的泥土里泛着白光。
你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是从哪儿来的呀,罗约尔的未婚妻总这样问他。然后又马上在他的嘴上亲一下,让他来不及生气。
罗约尔不想告诉她这些都是来自我的梦里。来自泥土里。
事实上,罗约尔肯定他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放射性的骨头,在书上或是哪本杂志上。可能他看到的是些X光片。还有一张日本家庭的照片,他们在广岛的家只剩下留在墙上的烧焦的模糊轮廓,就在哈里?S?杜鲁门总统命令在敌国日本投放原子弹的时候,那会儿离罗约尔和坎德西出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罗约尔从不对坎德西说那些让她心烦的事。事实上,当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哪些事不能说,哪些事不能问。如果做错了事,妈妈就会板着脸退后,仿佛你要拍她一巴掌似的。如果乖乖的,妈妈就会又抱又亲的,把你搂在她瘦弱却很有力的臂弯里晃来晃去。
罗约尔发现他自己一直在吹口哨。一只小鸟从高大的榆树上轻盈滑过,吱吱叫着回应罗约尔。罗约尔的未婚妻很想说,他是她所见过的口哨吹得最好的男孩子了。
未婚妻!明天,就在上午11点过后,坎德西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
这是个奇怪的习俗。罗约尔以前从没注意过。一个新的个体就要来到世界上了:罗约尔?波纳比太太。但现在,这个新的个体还不存在。
在波罗的海的那个砖头和灰泥砌成的房子里,时不时会有信寄来给德克?波纳比太太,或者D?波纳比太太。这些看起来都是官方信件,来自尼亚加拉大瀑布市,纽约州。阿莉亚迅速把它们收起来。她是阿莉亚?波纳比,如果还有人想知道的话。
罗约尔发现,这块墓地比他路过时想象的要大得多,大概有两英亩。有些高大的橡树和榆树已经死了,断裂枯萎的枝干上挂着干枯的叶子。石南,野蔷薇像带刺的电线一样,散得到处都是。这里的秋天有股树叶的味道,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腐烂的气味。这块墓地的边缘十分陡峭,这看起来也不大对劲。山坡上的坟墓看起来就像会在下一场暴风雨中从山上滑落下来一样。树根露在外面,如同楔子一样的红土由于受到腐蚀,已经坍塌了不少。这些树根看起来似乎带着痛苦或是害怕的样子,就像个被困在泥土里的死人,不停地扒着土想要逃出来。
刹那间,罗约尔觉得头晕,他的口哨声慢了下来。紧接着罗约尔振作了一下,接着吹起口哨。
是不是有人在看着他?他朝周围看了一圈,皱起眉头。他想起刚才看见过一辆索钩很低的福特轿车停在教堂边上,比他那辆要旧一些。罗约尔那辆1971年的雪佛莱是用300美元从他“魔鬼洞巡游公司”的老板那里买来的,已经重新喷过漆(天蓝色的,还有象牙装饰),就停在墓地的门口。
他的老板——斯图船长,如果看到罗约尔在这个毫无意义的地方闲逛,一定和他妈妈阿莉亚一样大发雷霆。罗约尔吹着口哨,脚踩在潮湿的泥土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会儿,罗约尔其实应该开着车去上班的。(罗约尔是游览船领航员斯图船长的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