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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愿仔细地看,不愿接触她的目光。在她还没来得及叫出他的名字之前,他就急转身,迅速地走开了。
他很清楚。不能卷进去。不能为同情或是怜悯所动。
如果她在后面叫他,他就装没听到。
不。我不会。我不能。
自从和阿莉亚相恋、结婚后,他就再也不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孤独地跨越拉紧的绳索的浪漫人物了。架在深渊之上的绳索!再也不是了,他不再是那样的人了。他永远不再是那样的人了。他的祖父雷金纳德?波纳比在大瀑布的命运将不会是他的。现在是1961年,可不是1872年。德克?波纳比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永不再是孤身一人了。他已经给自己的命运打上了封条。或者说,他的命运已经给他打上了封条。
阿莉亚向他吐露过心迹:“如今我们安全了,亲爱的!即使我们其中的一个被带走了,我们还剩两个呢。如果你离开我”——她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笑声,她在嘲弄自己的担忧——“我还有他们三个呢。”
德克笑了,向来阿莉亚跟他说的这些离奇古怪的话,都是逗乐的。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习惯——德克假装一脸严肃地摇摇头,说:“阿莉亚!你说的什么呀。”
“嘿,总得有人说吧!”
阿莉亚的反应机智、勇敢。她那绿玻璃般的眼睛、红色的头发和苍白的面容使四十岁的她有一种年轻、不谙事实的神情。在和阿莉亚生活了十余年之后,德克认为自己对她的了解甚至比刚开始的时候还要少。他寻思着是否所有的女人都这样?
当然啦,阿莉亚可不是任意的“所有女人”。
他思索着她的话。“如今我们安全了。”这是什么意思?这是家庭生活和急于传宗接代的根本准则吗?像在神话故事中一样,人类希望通过自己的孩子延续自己的生命。活得比自己的寿限越长,越重要。而越重要,对某人来说,也就越长久。
不要孤单。尽量不要知道某人身处孤独之中。
他现在是一位四十五岁左右的已婚男人,一位深爱妻子的丈夫,一位深爱孩子的父亲。一位在当时当地受人尊敬的公民。我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怀疑。不再有人怀疑,这我知道。
有时这种爱来得如此强烈,以至他无法呼吸,感到胸腔在收缩。他那年幼的两个儿子和襁褓中的女儿。他们的妈妈抬起头以一种胜利的目光望着他,那是一种带有恐惧和危险的胜利的目光。德克敏感地意识到,他们现在就是我拉紧的绳索,到将来就是我的深渊。
这个女人,黑衣女人,已经请尼亚加拉大瀑布的其他律师提起上诉了。几周来她辗转于各个律师事务所,奇怪的是,她会拖了这么久才来求助于德克?波那比事务所:他猜想,因为她知道自己支付不起他的诉讼费,可她也不像是能支付起这幢大楼里所有事务所律师诉讼费的人呢。这幢新建的塔式大楼叫做双彩虹广场,位于市中心的彩虹大街和主街上。
她已经把她的案子递给了尼亚加拉县卫生局。她有意要和《尼亚加拉新闻报》的编辑攀谈一番,而事实上她已经和一位记者谈过了。消息在这座城市迅速传开,尽管工厂工人和手工劳动者的人口在迅猛增长,但这个城市仍旧是一个规模不大、人口密集的城市。城市的核心力量是那些掌握权力、举足轻重的人物,也就不到50人吧,且全部是男性。德克?波纳比当然是其中之一,而且他们中的大多数是他的朋友,或朋友般的熟人。而其中那些老一辈人则是他父亲维吉尔?波纳比的朋友或熟人。德克和他们属于同一个私人俱乐部。他们的女人都崇拜他。
他怎么向这位黑衣女人解释呢:我的朋友是你的敌人,但我的朋友不可能成为我的敌人呀。
德克对这位绝望的妇女打算状告尼亚加拉大瀑布市诉讼案的细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