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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似乎太简单了。穿过没膝的草丛,在乱丛中采摘了几朵花,他要送给那个红发女孩儿,使她看自己一眼。他拽下一朵强韧的野花(菊苣吗?蓝色小花瓣?),扯下茎和藤,上面的刺划伤了他的手。好多白色和淡粉色的野玫瑰。可是他的手还在流血!他又摘了一些雏菊,还有一簇毛莨,那些开着金黄色小花的应该是毛莨吧。在一条小沟里,他发现了一种淡色的像银莲花一样的东西,那让他想起了红发女孩复杂的表情,于是,他顺手将它们连根拔起。汽车尾箱里有个一夸脱大小的玻璃瓶,他拿到小沟边,盛满了水,然后把它采到的花都塞了进去。一大束看上去不很美观的花,大概有一百朵吧。他的心跳很剧烈,心中还抱有略显荒谬的希望。
走到奥尔巴尼,他停下来想喝点什么。他在一家酒店里买了一瓶香槟,对面带微笑的售货员说:“等等。拿两瓶那个。”
“两瓶圆盖的派力格农吗?好的,先生。”
不一会儿,他就穿过了哈得逊河上的那座桥,驶进特洛伊,那是个多坡的城市。那里的人告诉他,牧师和利特莱尔太太以及女儿已经搬离特洛伊第一长老会教堂附近的教区长住宅区,不在此居住了。是利特莱尔太太开的门,她屏住呼吸,惊愕地看着德克?波纳比,她认出他来了。女儿在特洛伊音乐学院附近租了房子,独自一人住在那边。
这是个好兆头,德克心想,是吗?
德克穿过小镇,找到去那所破旧的新哥特式音乐学院的路,又穿过一个街区,找到了阿莉亚居住的那所红砖房。在房前的砂砾小路上,他停了下来。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歌声。那声音似乎是从天上飘下来的,他抬头望去,看到二楼一扇窗户敞开着。他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那个塞满了花的玻璃瓶,出神地听着那歌声。一个纯净、清澈、甜美的女高音,却出人意料地在演唱热情洋溢的战斗歌曲:
我亲眼目睹的荣光
是上帝到来的曙光!
他践踏的佳酿
正是愤怒的葡萄存储的地方
他释放出了预言的闪电——
这太像阿莉亚的声音了!冲动之下,德克清清嗓子,虽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不过还是气从丹田而出:“——用他那可怕而又锋利的宝剑!”
他敢肯定自己的声音不够响亮,阿莉亚没有听到,不过她的歌声却戛然而止,没有荣光,没有哈利路亚的荣光,只有突然而至的沉默。
德克站在门廊上,按响了门铃。楼上窗户里一个女人在盯着他看,德克装作没看见。
她会开门吧,也许不会。就这样,我的命运就被决定了。
此时,德克?波纳比感到内心无比的平静。这很好,这就对了。他把自己的命运放在一个女人手中,而他对这个女人几乎一无所知。
当阿莉亚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感到震惊不已,太意想不到了。
他们二人凝视着对方,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给德克的第一印象是:眼前的阿莉亚一点都不像那个寡妇新娘,她那褪色的红头发像被风吹了一样,凌乱不堪,但凌乱之中自有一种美丽,一缕缕鬈发蓬松着,让人想起柔软的羽毛,衬托着她削瘦的脸。在耀眼的阳光里,她的头发被镶上一道道银边,像天空中画过的闪电。那个红发女孩儿变得沉稳多了!
这不再是那个悲伤不已的女人了。她穿了一条夏天的浅色布裙,裙子上印着黄嘴巴亮绿色鹦鹉图案;一件白色t恤衫,看样子像是刚洗过,t恤衫式样简单又很有运动感,像十几岁的孩子穿的衣服;她腿上没有袜子,打着赤脚。在她那张平静的雀斑点点的脸上,已看不到痛苦或是悔恨的神情;她面色红润,因一时疑惑,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双眼不再是布满血丝,漂亮的淡红色的睫毛,眼睛还是那种纯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