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父母,亲戚……您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都参加了抵抗运动。他们全都被抓住运走了。我于一九三八年出世。朋友们把我一直藏到一九四五年,因此我得以逃生。唯一的一个人,别的人再没能躲过……”
“您手上的白斑!”我说,相当大声,因为我突然想起了它,“您经历过您父母被抓走吗,清醒地经历过吗?”
“不是很清醒,但我连续数年都梦到那一夜。那天夜里,德国人前来抓住了父亲和母亲。我始终还梦到那沉重的皮靴。然后,我连续数年在睡熟中喊叫,孩提时。”
后来她连续数年在睡熟后喊叫……“也许这就是那引起色素变化、那位算命女人讲到的惊吓。”
“是的,有可能。这我还从没想到过,奇怪。”
“请您注意,一旦你有一天快活了,这块白斑就会消失。”
“我很快活啊!”
“不,”我说,“这我不相信。您不快活。”
“我就是快活!”
“不是。”
她喝光了她的杯子。“请您再给我倒上。您也倒上吧。咱们反正得至少等到十一点。”
“您不快活。”我说,斟满酒杯,“您装成这样,但是您不快活。”昂热拉注视我良久。
“您说得对。”她惊奇地说,“您是对我讲这种话的第一个人。对,是的……我让您感到像是喝醉了吗?”
“十分清醒。”
“对,我也是这种感觉。当时,当时我喝醉了,是的。上帝啊,我当时醉了……”
“什么时候?”
“当我得知……当他对我说……”她又注视着我。
“对于我,您是个陌生人,罗伯特。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对您讲这件除了我只有一位牧师知道的、我从没讲过的事。”
“您若不想讲,就别讲。”
“可我想讲!这不是很奇怪吗?对,我要讲给您听。为什么偏偏对您讲,这我不知道。但您应该听听——今天,您今天下午妒忌劳伦特了。”
“妒忌谁?”
“劳伦特?维阿拉,那个海军军官。”
“噢,他呀。对,是这么回事。”我说。
“可您没理由妒忌。我爱的不是他。另一个男人,对,我爱过他。这现在已经过去三年了……”她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我以前从没像爱他那样爱过任何人……我完全忘记了自我。当一个人真正地爱上时,他就不会再想到自己了,而只是想对方,对不对?”
我沉默,秋千轻晃。我吸烟,慢慢地啜饮,凝视着昂热拉美丽的脸庞。
“我的生命就只是为了这个男人……他住在这里,在这座房子里……我们准备结婚。他常外出,可当他来到戛纳时,他一直在这儿,在我身边。我为婚礼准备一切,您理解吗?我们想偷偷结婚,然后再公布。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女人还是有很多事要准备的,对不对?”
“对,肯定是的。”我说。
她已经根本不在听我讲了。
“后来到了那个晚上。那……”她顿住了,随之是一阵长长的静寂,“那天他对我说,他不能娶我。我非常难过,但他已婚,有两个孩子。他住在亚眠。我从没怀疑过他。我以为是听错了。但我听到的是事实……这……这对于我是残酷的瞬间,您知道……我把他赶了出去。他急急忙忙收拾起他的东西滚了。而刚刚还在哭的我停止了哭泣,喝起酒来。威士忌。那时候我喝威士忌。纯的,带冰块。很多、很多的威士尼。是的,当时,在那天夜里,那次我真的醉了。我不停地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