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托诺维奇。它站起身来,迎接陌生人,绷起四条筋肉隆起的腿伸着懒腰,不断地打着呵欠;其余几只象黑链子似的蜷伏在台阶旁的狗,也都懒洋洋地跟着它站了起来。
“见它的鬼,这么多!……”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害怕地张望着,倒退着,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
干燥、明亮的前厅里有一股难闻的狗臭和醋味。在大箱子上头,一个扎煞着的鹿角衣架子上挂着一顶鬈毛羊皮军官帽子、一只带银繐的长耳风帽和一件毡斗篷。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朝那里看了看;一瞬间他恍惚觉得,是一个穿着毛茸茸的黑衣服的人站在箱子上,在不知所措地耸着肩膀。从侧面的一个房间里走出一个胖胖的、黑眼睛的女人。她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已经脱掉外衣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黝黑、漂亮的脸上依然表情严肃地问道:
“您是要见尼古拉·阿列克塞耶维奇吗?我立刻就去报告。”
她没有敲门就走进客厅,严实地关上身后的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费了很大劲才认出这个胖胖的、黑眼睛的漂亮女人就是阿司塔霍娃·阿克西妮亚。可是她却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把樱桃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不自然地挺直身子,微微地晃动着裸露的、光泽暗淡的胳膊肘子走去。过了一会儿,老利斯特尼茨基亲自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他适度地微笑着,宽容地用低音说道:
“啊!阁下!哪阵风把您吹来啦?请……”他向旁边一闪,做出请客人快进客厅的手势。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用很早就学会了的那种与大人物交往时必恭必敬的样子行过礼,走进客厅。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的眼睛在夹鼻眼镜里眯缝着,朝他走过来。
“这太好啦,亲爱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您好。这是怎么回事呀,您好象老啦?是吗?”
“好,得啦,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我还想比您更长寿哩。怎么样?您完好无损?”
叶甫盖尼笑着,露出了几只金牙,把客人搀扶到沙发椅边。他们在一张小桌边坐下来,说些没意义的闲话,互相寻觅着最后一次会面以来脸上发生的变化。老地主吩咐过端茶,也走了进来。他嘴里叼着的弯嘴大烟斗冒着烟,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坐的沙发椅边站住,把一只老年人的瘦骨嶙嶙的长手放在桌子上,问道:
“贵村的情况如何?听到……好消息了吗?”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仰着脸打量了一下将军的下巴和脖子上刮得光光的下垂的皱皮,叹了一口气,说道:
“怎么会听不到呢!……”
“这真是天命已经注定,必然如此……”将军的喉头一哆嗦,吞下一口烟去。“还是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就预见到这一点啦。好吧……皇朝注定要灭亡啦。我现在想起了梅列日科夫斯基……你记得,叶甫盖尼,《彼得和阿列克谢》那本书吗?书里描写王子阿列克谢受刑后对父亲说:‘我的血液也要流到你的后代的身体里去……’”
“要知道我们那里得不到一点真实的消息,”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激动地开口说;他在沙发椅里扭动了一下,抽着烟,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收到报纸啦。尽是些吓人的谣传,人心惶惶。糟透了,真的!我一听说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回来度假,就决定到府上来,探听一下前方的情况,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甫盖尼的仔细刮过的、白净的脸上已经敛去笑容,说:
“情况非常严重……步兵可说是彻底瓦解啦,他们不愿意打仗——已经疲惫不堪。说实在的,今年我们已经没有通常意义的‘士兵’了。士兵简直变成了一帮无法无天的野蛮罪犯。这种情况,譬如象我爸爸……他老人家是不能想象的。他不能想象咱们的军队能腐败到这种地步……擅离职守,抢劫,屠杀居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