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的障碍
。必须善于欺骗自己才能不这样想。他一心打算不再做牡蛎③,哪怕一个钟头也好;他一心想看一看外界,为那些不涉及他个人的事所吸引,同那些跟他不相干的人谈一谈天,哪怕是跟这个胖工程师或者跟那些住别墅的女人也好,那些女人在苍茫的暮色中都显得那么美丽,快活,而主要的是年轻。
列车来了。那个一只脚带着马刺的地主迎接一位上了年纪的胖太太,那位胖太太抱住他,用激动的声调重复了几次:“ Alexis!”④大概这位太太是他的母亲。他呢,象芭蕾舞剧里的leunepremier⑤那样彬彬有礼地把马刺磕响,向她伸出手去,挽住她的胳膊,用柔和的、甜得腻人的音调对一个搬运工人说:“费心,请您去取一下我们的行李!”
这趟列车很快就开走了。……那些住别墅的人取到自己的报纸和信件,就走散,回家去了。四周复归于寂静。……杨欣在月台上又溜达了一忽儿,就走到头等客车候车室里去。他不饿,可是他仍旧吃了一份小牛肉,喝了些啤酒。那个带着马刺的地主的彬彬有礼的文雅风度,他那种甜得腻人的音调和不自然的客套,给杨欣留下一种讨厌的、病态的印象。他想起他的长唇髭,想起他那和气的、不愚蠢的、然而有点古怪的、难于理解的脸容,他那不住地搓手、仿佛觉得冷的样子,不由得思忖:如果那位上了年纪的胖太太真是这个人的母亲,那她大概是很不幸的。她的激动的声音只说了一个字“ Alexis!”,然而她那胆怯而慌张的脸容和她那双充满热爱的眼睛却说出了其余没说出来的话。……
二
薇拉·安德烈耶芙娜在窗口看见她的哥哥走了。她知道他是到火车站去,就想象那条云杉的林荫道,到了尽头是一道斜坡,下面是河和广阔的景色,河水总是给她安宁朴素的印象,河对面是一片水淹的草地,过了那片草地就是火车站和一 片桦树林,那些别墅的住客就生活在桦树林里;右边远处是一 个小县城和有着金色圆顶的修道院。……后来她又想象那条林荫道,那种幽暗,她的恐惧和羞臊,那熟悉的脚步声以及所有那些可能重演的,也许今天就能重演的事。……她从大厅里出去了一忽儿,为的是吩咐人给那些教士准备好茶。她走到饭厅里,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折成两截的硬信封,信封上贴着外国的邮票。这封信是在做彻夜祈祷前五分钟送到她手里的,她已经设法把这封信看过两遍了。
“我亲爱的人儿,宝贵的人儿,我的磨难,我的苦恼,”她念着,用两只手捧着那封信,让那两只手尽情享受碰到那些可爱而热烈的字句的快乐。“我亲爱的人儿,”她又从头念起,“宝贵的人,我的磨难,我的苦恼,你的来信写得很恳切,可是我仍旧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才是。你那时候说你一定会到意大利来,我呢,就象疯子似的预先跑到这儿来迎接你,倾诉我对我的亲爱的人的思慕之情。我心想,在这儿,在月夜,你就不会再担心你的丈夫或者你的哥哥从窗子里看见我的影子了。在这儿我就可以跟你一块儿在街上散步,你无须害怕罗马人或者威尼斯人会知道我们彼此相爱。原谅我这么说,我的宝贝,确实有那么一个胆小的、懦弱的、迟疑不决的薇拉;不过另外还有一个薇拉,她淡漠,冷酷,高傲,当着外人的面对我称呼‘您’,装出几乎不理会我的样子。我要这另外的一个,这高傲而美丽的一 个爱我。……我不愿意做一个只有在傍晚和夜间才有权利享受到快乐的猫头鹰。给我光明吧!黑暗使我感到压抑,亲爱的,我们这种爱情断断续续,偷偷摸摸,弄得我半饥半饱,我生气,痛苦,发疯。……喏,一句话,我想:我的薇拉(不是第一个而是另一个)在这儿,在国外,在比家里容易躲开众人耳目的地方,会给我哪怕一个小时的圆满的、真正的、无所顾忌的爱情,使得我哪怕只有一次认真地感到自己是一个情人,而不是一个偷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