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六
闪的,发黄,混浊,象发疯似地流动。……“这种风景,萨沙①,我看不出有什么好,”拉耶甫斯基回 答说。“老是赞叹大自然,这表示想象的贫乏。这些小河和岩石跟我的想象所能给我的东西相比,无非是一堆破烂罢了。”
四轮马车已经在沿着河岸行驶。两岸的高山渐渐靠拢,谷地越来越窄,前面成了一条狭谷。马车挨近石头的大山走着,山是由巨大的石块天然堆成的,石块带着可怕的力量互相挤压,因此,每逢萨莫依连科瞧见它们,总会不由自主地发出哼哼声。阴沉而美丽的山有的地方让裂口和狭谷切断,从那儿往坐车的人们这边吹来一股潮气和神秘的气息。从狭谷望出去,可以看见另外一些山,有深棕色的,有粉红色的,有淡紫色的,有烟色的,有浸在明亮的阳光里的。旅客们路过那些狭谷,可以听见不知什么地方有水落下来、溅在石头上的声音。
“哎,该死的山,”拉耶甫斯基叹道,“我多么讨厌它们!”
在黑河流进黄河,象墨水那么黑的河水染污黄水,跟黄水搏斗的地方,在大道旁边,有着一家鞑靼人凯尔巴莱的小饭馆,房顶上飘着俄国的旗子,挂着一块用粉笔写的招牌:“快活饭馆”。饭馆附近有个小园子,围着一道篱墙,放着几张桌椅,独一无二的一棵柏树挺立在一个可怜相的、带刺的灌木林里,显得又美又黑。
凯尔巴莱是一个矮小而灵活的鞑靼人,穿一件蓝色衬衫,系一条白色围裙,站在大道当中,迎着马车,捧着肚子,深深地鞠躬,微笑着,露出又白又亮的牙齿。
“你好,凯尔巴莱!”萨莫依连科对他叫道。“我们再往前走一点,你把茶炊和椅子送到那边去!快!”
凯尔巴莱点着头发剪短的脑袋,嘴里念念叨叨,只有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的人才听得清他的话:“我们有鲑鱼,大人。”
“送来,送来!”冯·柯连对他喊道。
马车驶到离小饭馆大约五百步远,停了下来。萨莫依连科选了一块不大的草地,上面有石头,坐着很方便,还有一 棵被暴风雨掀倒的树,毛茸茸的树根已经拔出地来,树上有些枯黄的针叶。这儿的小河上搭着一道通到对岸的单薄的木桥。对岸有一个木板棚,用四个不高的木桩支着,供晾干玉米用,使人联想到神话里那个用鸡腿支起来的小木房。板棚门口有一道小楼梯通到地面。
大家头一个印象是,仿佛再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了。不管往哪儿望,四面八方都是重叠的大山,围得很紧。从小饭馆和黑色的柏树那边,黄昏的阴影溜过来了,很快很快。于是黑河的狭长弯曲的山谷就越发狭窄,山也越发高陡。人们可以听见河水潺潺地响,知了一刻也不停地叫。
“太好了!”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说,兴奋得不住地深深叹息。“孩子们,瞧,这多好!多么安静啊!”
“是啊,这儿真是好,”拉耶甫斯基同意说。他喜欢这一 带的风景,他抬头看一眼天空,然后看一眼小饭馆烟囱里冒出来的蓝烟,不知什么缘故突然忧郁起来。“是的,很好!”他又说一遍。
“伊凡·安德烈伊奇,您把这儿的风景描写一下吧!”玛丽雅·康斯坦丁诺芙娜含泪说道。
“何必呢?”拉耶甫斯基问。“印象比任什么描写都好。每个人通过印象得来大自然的色彩和声音的宝藏,一到作家的笔下,就变得不成样子,面目全非了。”
“是这样吗?”冯·柯连冷冷地问道。他已经在河边选好一块大石头,正在用力爬上去,想坐下来。“是这样吗?”他又问一遍,直勾勾地瞧着拉耶甫斯基。“那么《罗米欧和朱丽叶》呢?比方说,普希金笔下的乌克兰夜晚呢?大自然应当拜倒在它们的脚下才对。”
“也许吧,……”拉耶甫斯基同意说,他懒得再思考和反驳了。“然而,”过了一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