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一
便问道:“你母亲还活着吗?”
“活着,不过我跟她闹翻了。她为了我和一个女人的这种结合而不能原谅我。”
萨莫依连科喜欢他的朋友。他把拉耶甫斯基看做一个好人,一个大学生,一个直爽的人,跟这样的人可以喝喝酒,笑一阵,毫无顾忌地谈谈天,在拉耶甫斯基的行为举止中,凡是萨莫依连科了解的地方他都极不喜欢。拉耶甫斯基喝很多的酒,而且往往喝得不是时候,喜欢打纸牌,蔑视自己的工作,生活入不敷出,在谈话里常常使用不中听的字眼,穿着便鞋在街上走路,当着外人的面跟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吵架,这些都是萨莫依连科很不喜欢的。至于拉耶甫斯基以前在大学语文系里读过书,如今订阅两种厚杂志,谈吐常常十 分深奥,只有少数人能听懂,跟一个有知识的女人一块儿生活,这些都是萨莫依连科不了解的,却反而使他喜欢,他认为拉耶甫斯基比自己高明,因而尊敬他。
“还有一件事,”拉耶甫斯基说,摇一下头。“不过这话不能宣扬出去。我眼前还瞒着娜杰日达·费多罗芙娜,你可别当着她的面说走了嘴。……前天我接到一封信,说是她的丈夫得了脑软化症死了。”
“祝他升天堂,……”萨莫依连科叹道。“可是你为什么瞒着她呢?”
“给她看这封信就无异于说,我们到教堂去举行婚礼吧。
可是,首先得把我们的关系弄弄清楚。等到她相信我们不能继续共同生活下去,我才把这封信拿给她看。那时候就不会有危险了。“
“你要知道,万尼亚,”萨莫依连科说,他的脸忽然现出忧郁的恳求神情,仿佛打算要求一件很美妙的事,生怕遭到拒绝似的。“你结婚吧,好朋友!”
“为什么呢?”
“尽你对这个好女人所应尽的责任啊!她丈夫死了,这是上帝亲自指点你该怎么办!”
“可是你要明白,怪人,这是不行的。没有爱情而结婚是卑鄙可耻的,就跟不信宗教而去做弥撒一样。”
“可你有责任结婚!”
“为什么我有责任?”拉耶甫斯基生气地问道。
“因为你既然把她从她丈夫那儿带走,你就负有责任了。”
“可是我已经用俄国话对你说清楚了:我不爱她!”
“好,你不爱她,那就该尊重她,博得她的欢心。……”“尊重她,博得她的欢心,……”拉耶甫斯基讥诮说。
“倒好像她是个女修道院长似的。……如果你认为单靠尊重和恭敬就能跟一个女人一块儿生活,那你就是个糟糕的心理学家和生理学家。女人首先需要的是卧室哟。”
“万尼亚,万尼亚,……”萨莫依连科发窘了。
“你是个老孩子,理论家,我呢,是个小老头,实干家,我们永远也不会互相了解。我们还是不要再谈下去的好。穆斯达法!”拉耶甫斯基对堂倌叫道。“我们这儿多少钱?”
“不,不,……”军医官惊慌地说,抓住拉耶甫斯基的胳膊。“钱该我付。是我要的酒。记在我的帐上!”他对穆斯达法喊道。
两个朋友站起来,沉默地顺着那条堤岸走去。在林荫路入口的地方,他们站住,互相握手告别。
“你们这种人都给惯坏了,先生!”萨莫依连科叹道。“命运赐给你一个年轻美丽而且受过教育的女人,你却不要,我呢,即使上帝赐给我一个歪歪扭扭的老太婆,只要她温存、心好,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我会跟她一块儿住在葡萄园里,而且……”萨莫依连科忽然觉得这话不对头,就说:“而且叫她这个老巫婆给我烧茶炊。”
他跟拉耶甫斯基分手以后,沿着林荫路走去。每逢他这个体态笨重、神态庄重的人,脸上带着严厉的表情,身穿一 件雪白的军服上装,脚登一双擦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