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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错乱
疑不决地随着他们走进去。

    “诸位先生,脱掉大衣!”仆役厉声说,“不能穿着大衣进去。”

    客厅里除了金发姑娘以外还有一个女人,长得又高又胖,裸露着手臂,生着不是俄罗斯人的脸相。她在钢琴旁边坐着,膝头上摊着纸牌,在摆牌阵。她理也不理那几位客人。

    “别的姑娘在哪儿?”医科学生问。

    “她们在喝茶,”金发姑娘说。“斯捷潘,”她喊了一声,“去告诉那些小姐,说有几位大学生来了!”

    过了不大工夫,又有一个姑娘走进客厅里来。她穿一件有蓝条纹的鲜红色连衣裙,脸上不高明地涂着厚厚一层粉,额头给头发遮住,眼睛一眫也不眫地瞪着,带着惊恐的神情。她一进门,立刻用粗嗄而有劲的低声唱起一支歌来。随后,又来了一个姑娘,接着,又来了一个。……这一切,瓦西里耶夫看不出有什么新奇有趣的地方。他觉得这个客厅、这架钢琴、这镶了廉价镀金框子的镜子、这花结、这一身有蓝条子的连衣裙、这些麻木而淡漠的脸,他仿佛早已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似的。至于那种黑暗、那种寂静、那种神秘、那种惭愧的笑容,他原先预料会在这儿看到并使他惊恐的种种东西却连影子也没有。

    样样东西都平常、枯燥、无味。只有一件事微微挑动他的好奇心,那就是可以在檐板上、荒唐的画片上、衣服上、花结上看到的仿佛故意想出来的俗气。这种俗气自有它的特色,与众不同。

    “这一切是多么贫乏和愚蠢啊!”瓦西里耶夫想,“我眼前所看见的这些无聊现象有什么力量能够诱惑一个正常的人,惹得他去犯那种可怕的罪,用一个卢布买一个活人呢?为了光彩、美、风雅、激情、爱好而犯罪,我倒能够了解,可是这儿到底有什么呢?人们在这儿究竟为了什么而犯罪呢?不过……我不必再想下去了!”

    “大胡子,请我喝一杯黑啤酒!”金发姑娘对他说。

    瓦西里耶夫立刻窘了。

    “遵命,……”他说,很有礼貌地一鞠躬。“不过,小姐,请原谅,我……我不能奉陪。我不喝酒。”

    过了大约五分钟,几个朋友走出门,上别家去了。

    “喂,为什么你刚才要黑啤酒?”医科学生气愤地说。“好一个财主!你无缘无故白白扔掉了六个卢布!”

    “既然她要喝,那为什么不可以顺顺她的心呢?”瓦西里耶夫辩白说。

    “你不是顺她的心,倒顺了老鸨的心。那是老鸨吩咐她们,叫她们要客人请客的,沾光的是老鸨。”

    “看那磨坊啊,……”艺术家唱起来。“它已经坍塌。

    ……“

    走进第二家的门,几个朋友只在前堂站了一忽儿,没有走进客厅。这儿跟第一家一样,也有个穿黑礼服的男子,睡眼惺忪,象仆役的模样,从前堂里长沙发上站起来。瓦西里耶夫瞧着仆役,瞧着他的脸和他那身旧礼服,暗想:“一个普普通通的俄国老百姓,在命运把他扔到这儿来当仆役之前,他该尝到过多少辛酸呀!他原先住在哪儿,是干什么的?他以后会落到什么下场呢?他结过婚没有?他母亲在哪儿?她知道他在这儿做仆役吗?”瓦西里耶夫从此每到一家妓院就不由自主地首先注意仆役。在一家妓院里(算起来大概是第四 家),有一个矮小干瘪、身体衰弱的仆役,坎肩上挂着一串表链。他正在看一份“小报”,他们走进门,他也没理会。不知什么缘故,瓦西里耶夫看着他的脸,就觉得一个有着这种脸的人一定会偷东西,杀人,做假见证。那张脸也真是有趣:宽额头,灰眼睛,扁鼻子,闭紧的薄嘴唇,神情呆板而又蛮横,就跟一只在追野兔的小猎狗一样。瓦西里耶夫暗想:最好摸一摸这个仆役的头发,看看究竟是硬的,还是软的。它一定跟狗毛那么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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