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诃夫1886作品第一卷 新年的大苦大难
契诃夫1886作品第一卷
新年的大苦大难①
街上的景象无异于镶在金边镜框里的一幅地狱图。要不是扫院子的仆人们和警察们脸上现出节日的神情,那么谁都可能认为敌人已经逼近这个京城了。体面的雪橇和马车川流不息,滑板吱吱地叫,车轮辘辘地响。……人行道上,拜年的人们不住地奔跑,吐出舌头,瞪大眼睛。他们跑得那么起劲,要是波提乏的妻子②拉住一个奔跑着的十四品文官的衣襟,那末,不光是衣襟,就连那个文官的整个半边身子以及他的肝脏和脾脏也会留在她手里的。……忽然警察吹响了尖厉刺耳的吹哨声。出了什么事?扫院子的仆人纷纷离开原地,往发出哨声的地方跑去。……“你们散开!各走各的路!用不着你们在这儿看热闹!莫非从来没见过死人还是怎么的?这班人埃……”人行道上,某人家的大门外,有个衣冠楚楚的人躺在那里,穿着海狸皮大衣和新的橡胶套靴。……他那张新刮过胡子而且颜色死白的脸旁边,丢着一副打碎的眼镜。皮大衣的前胸已经解开,聚在那儿的人群见到一角礼服和一枚斯坦尼斯拉夫三等勋章 ③。他的胸脯缓慢而沉重地起伏着,他的眼睛闭紧。……“先生!”警察推那个文官说。“先生,不许在这儿躺着!
老爷!“
可是那个先生一声也不响,大气也不出。……那些维持治安的人在他身边忙了五分钟光景,没能使他清醒过来,就把他放在一辆出租马车上,送到急诊室去了。……“这条裤子倒挺好!”警察帮着医士给病人脱衣服,说。
“大概要值六卢布!这件坎肩也不坏。……要是凭这条裤子来判断,那么他是个贵族。……”文官在急诊室里躺了大约一个半钟头,喝下满满一瓶缬草酊④,然后清醒过来。……大家这才知道他是九品文官盖拉西木·库兹米奇·辛克列捷耶夫。
“您哪儿不舒服?”警察局的医师问他说。
“祝你们新年新禧,……”他喃喃地说,呆望着天花板,呼呼地喘气。
“也祝您新年好。……可是……您哪儿不舒服?为什么您倒在地下?您回想一下!您喝了酒吧?”
“不,……没有。……”
“可是您怎么会晕倒的呢?”
“那是我一时头昏。……我……我在拜年。……”“那么您到许多地方去拜过年?”
“不,……没有,不多,先生。……我做完弥撒回来,……喝了茶,就动身到尼古拉·米海雷奇家去。……在那儿,当然,我签了名。……从那儿出来,我到军官街,……上卡恰尔金家去。……在那儿我也签了名。……在那儿前厅里,我记得,穿堂风把我吹得着凉了。……从卡恰尔金家出来,我到维堡区伊凡·伊凡内奇家去。……我在那儿签了名。
……“
“又送来一个文官!”警察报告道。
“从伊凡·伊凡内奇家出来,”辛克列捷耶夫继续说,“我就近到商人赫雷莫夫家去。……我顺便到他那儿拜年,……祝他一家人新年新禧。……他们要我喝点过年的酒。……那怎能不喝呢?要是不喝,就会惹得他们不高兴。……好,我就喝下三小杯,……吃了点腊肠。……从那儿出来,我到彼得堡区⑤李霍杰耶夫家。……他是个好人。……”“您一直是步行吗?”
“步行,先生。……我在李霍杰耶夫家里签了名。……从他那儿出来,我到彼拉盖雅·叶美里扬诺芙娜家去。……在那儿,他们叫我坐下吃早饭,请我喝咖啡。我喝下咖啡,出了身汗,想必咖啡的劲儿太厉害了。……从彼拉盖雅·叶美里扬诺芙娜家出来,我到奥勃列乌霍夫家去。……奥勃列乌霍夫的名字叫瓦西里,今天是他的命名日。……要是我不吃命名日馅饼,就会得罪他。……”“又送来一个退役的军人和两个文官!”警察报告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