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的哲学(13)
王德,李应买菜回来,姑母一面批评,一面烹调。批评的太过,至于把醋当了酱油,整匙的往烹锅里下。忽然发觉了自己的错误,于是停住批评,坐在小凳上笑得眼泪一个挤着一个往下滴。
李应的姑父回来了。赵瑞是他的姓名。他约有五十上下年纪,从结婚到如今他的夫人永远比他大十来岁。矮矮的身量,横里比竖里看着壮观的象一个小四方肉墩。短短的脖子,托着一个圆而多肉的地球式的脑袋。两只笑眼,一个红透的酒糟鼻。见人先点头含笑,然后道辛苦,越看越象一个积有经验的买卖人。
赵姑父进到屋里先普遍的问好,跟着给大家倒茶,弄的王德手足无措。——要是王德在赵姑父的铺子里,他还有一点办法:他至少可以买赵姑父一点货物,以报答他的和蔼。
赵姑母不等别人说话,先告诉她丈夫,她把醋当作了酱油。赵姑父听了,也笑得流泪,把红鼻子淹了一大块。笑完一阵,老夫妻领着三个青年开始享受他们的晚饭。赵姑父递饭布菜,强迫王德,李应也喝一点酒,尝几块猪耳朵。
二两酒三个人喝,从理想与事实上说,赵姑父不会喝的超过二两或完全二两。然而确有些醉意,顺着鬓角往饭碗里滴滴有响的落着珍珠似的大汗珠。脸上充满了笑容,好象一轮红日,渐渐的把特红的鼻子隐灭在一片红光之中,象喷过火的火山掩映在红云赤霞里似的。
酒足饭饱,赵姑父拧上一袋关东烟,叫李应把椅子搬到院中,大家团团的围坐。赵姑母却忙着收拾杯盘,并且不许李静帮忙。于是李静泡好一壶茶,也坐在他姑父的旁边。“姑父!我告诉你的事,替我解决一下好不好?”李应问。“好!好!我就是喜欢听少年们想作事!念书我不反对,作事可也要紧;念书要成了书呆子,还不如多吃几块脆脆的猪耳朵。”赵姑父喷着嘴里的蓝烟,渐渐上升和浅蓝的天化为一气。“铺子里不收你们念书的作徒弟,工厂里不要学生当工人,还不是好凭据?你去当巡警,我说实在话,简直的不算什么好营业。至于你说什么‘九士军’,我还不大明白。”“救世军。”李应回答。
“对!救世军!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今天早晨出门在街上遇见了老街坊赵四。他在救世军里一半拉车,一半作事。他说救世军很收纳不少青年,挣钱不多,可是作的都是慈善事。我于是跑到救世军教会,听了些宗教的讲论,倒很有理。”
“他们讲什么来着?”王德插嘴问。
“他们说人人都有罪,只有一位上帝能赦免我们,要是我们能信靠他去作好事。我以为我们空挣些钱,而不替社会上作些好事,岂不白活。所以……”
“李应!这位上帝住在那里?”王德问。
“天上!”李应很郑重的回答。
“是佛爷都在天上……”赵姑父半闭着眼,衔着烟袋,似乎要睡着。“不过,应儿,去信洋教我有些不放心。”“我想只要有个团体,大家齐心作好事,我就愿意入,管他洋教不洋教。”李应说。
“你准知道他们作好事?”李静问。
“你不信去看,教堂里整齐严肃,另有一番精神。”“我是买卖人,三句话不离本行,到底你能拿多少钱,从教堂拿。”
“赵四说一月五块钱,不过我的目的在作些好事,不在乎挣钱多少。”
“好!你先去试试,不成,我们再另找事。”赵姑父向李应说完,又向着王德说:“你的事怎样?”
“许我骂街,我就说。”王德想起那个镶金的人形兽。“别骂街,有你姐姐坐在这里,要是没她,你骂什么我都不在乎。这么着,你心里骂,嘴里说好的。”
王德于是把日间所经过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发挥他的志愿。
“你看,”王德向赵姑父说:“我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