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姮娥
从侧面看去,政浩的面孔很像那个受伤倒地的武士,尤其是他那缓慢下滑然后陡然倾斜的下巴。长今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尽管当时是白天,但是松坡码头附近的树林里却是阴森森的。
再说,军官倒地的时候,面孔几乎被脱掉的战袍覆盖了,长今只能看见他的嘴角和下颚。而只看见嘴角和下颚,其实就跟什么也没看见差不多。男人的下巴上都留着胡子,怎么能
区分开来呢。
当时的长今正忙着寻找药草并将药草捣碎,根本没时间仔细去看男人的脸。再说就算有时间,她也不敢掀开战袍仔细观察男人的脸。尽管如此,有一个地方她还是看得十分真切。给男人包扎伤口时,长今清清楚楚地发现男人的肩膀上有三颗正三角形的痣,仿佛滴了三滴墨水。
长今用新奇的目光打量着闵政浩。他现在身穿一件灰色官服,头戴一顶单角纱帽,他的职务是内禁卫从事官。因为自己的父亲曾经当过内禁卫军官,所以长今对内禁卫感到分外亲切。
一想到父亲,长今脑海中又浮现出校书阁书桌上的三色流苏飘带。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把父亲的遗物找回来。
“大人,您还记得我去校书阁那天吗?”
“记得啊。”
那语气分明是说,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那您还记不记得问我为什么要到校书阁的那位大人?”
“你是说那个问你宫女为什么到校书阁来的李正冕吗?”
“李正冕……”
“你问他干什么?”
“其实……”
长今刚想说话,突然闭上了嘴巴。她不能问那个人肩上是否有三颗痣,更不能询问有关书桌上的三色流苏飘带的事。
“不,没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情?难道他因为宫女去校书阁的事难为你了?”
“不是的,我好象突然产生了错觉。”
长今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但她不说话,闵政浩也就不便追问。但是政浩看得出来,长今好象有很多话要说。
两个人都觉得现在应该告别了,但是谁都磨蹭着不肯离去。最后还是政浩迈出了第一步,他意识到背后的目光。但是两个人不能并肩走,所以长今只能在政浩身后五六步远的地方慢慢地走着。
走到爱莲亭湖边,政浩突然停下脚步。过了这个湖,就是宫女出入频繁的路口,所以应该在这里分开。政浩不无惋惜地回头看了长今一眼。
“每次修建楼阁时都要挖地造湖,湖中又建小岛,这是为了形成天地人的格局。”
“那么哪个部分代表人?”
“中间的松树就代表人吧。”
一块浑圆的土地一直延伸到湖水中央,上面是淡雅幽静的爱莲亭,爱莲亭前耸立着一棵松树。一座湖容纳了天、地、人。
长今默默地向湖里看去。白色的是小小的荷花,黄色的是月亮。一片湖水而已,竟然承载了那么多涵义在其中,更何况是人心!
往湖里看着,长今突然感觉到宫女的身份竟是如此分明,几乎渗透进骨髓了。宫女只在两种情况下可以离开王宫,年迈生病,或者服侍的主子去世,此时需要服三年丧,直到主子的灵位进了宗庙或祠堂,然后才能回家。
即便回家也不能结婚,甚至就连妾室也不做不成。一旦成为宫女,则不管宫里还是宫外,直到生命结束,永远都是君王的女人。
因此,有些宫女就以湖里的鱼来比喻自己的心情。
闲依栏杆问湖鱼,
问汝何故游到此?
海阔江深曾记否?
来而无回竟似我!
王宫就是一片湖水,而自己就是这个湖里的鱼。可是,此刻正静静地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