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母年轻时才穿的那种军便服,瞧,还有这筑巢在老太婆身上的永恒,她们比瑞士法郎还要坚挺,依据法令,她们从女共青团员变成了女教民,因为,静脉里流淌着的祖先的血液比执拗的无神论更加强大,但是,都城仍保持着它的权力,小院子里不时闪现出几辆各色轿车,虽说在那些轿车中间,越来越多的是那些已停止生产的旧型“莫斯科人”,车上的刹车信号系统也是自家装上去的,还有那些大肚皮的“胜利”牌苏联高尔基汽车制造厂于1946—1958年间出产的一种轿车。,但是这时,首都的州界结束了,原野更宽阔了,外省伸展开四肢,丘陵蜿蜒起伏,还没有被现代文明熨平,村庄和村庄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大了,村庄也越来越多地显出一副衰败的样子,自来水管道变成了压井的龙头,小伙子们的衬衫也鲜艳了起来,一张张脸上满是雀斑,但是,这种鲜艳也渐渐消失了,空虚落在脸庞上,在时间的边界上,脸庞忍受不了空虚,它还没来得及和青春告别,在婚礼上热闹一番,就已经变得僵硬了,如果在生与死之间都没有一种平衡,那还谈得上什么永恒呢?
每一次离开莫斯科都是这样:你望着火车车厢的窗外,或者,你坐在克休莎的车上往南开,驶向克里米亚,生活便会出现许多许多公里的停顿,远方冒着烟的烟囱以及那些浓烟,就像是用硬纸板剪出来的,但是突然,在半路上,生活的新浪潮又出现了,起先是勉强可见的,它与都城的巨涛毫无相似之处,这里涌动着的是南国的、乌克兰生活的波浪,田野上密密麻麻的向日葵已经结籽了,玉米,这些过去岁月的玩笑,也正在成熟,在那里,身体能感觉到太阳的温存,下车站到路边,你的面颊能强烈地感受到太阳的抚摩,然后,你走进路旁的一个小餐馆,这里的汤就不一定会引起胃部的不适了,人们会向你们发问: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是从北方来的?——在谈话中,会强调指出此地冬天的分寸感,但是,我们今天要去的可不是那里,不是同一条路:这是另一条公路,我们要在半途中停下来,逃离了都市的万有引力,却没有抵达南方慵懒的无羞,南方的女人不穿裤衩,她们喜欢大吃大喝,在午饭后愿意睡上一会儿。今天我们要在半途中停下来,停在宁静的界线之内,这里的商店空空如也,而这也不会让谁感到吃惊,在这里,行走在路旁的农夫们身穿黑色的上衣,那衣服他们已经穿了不知多少年了,他们头上戴着黑色的帽子,那帽子有朝一日戴在了头上,然后也就永远忘在了那个地方,——喂,过得怎么样啊?——怎么样?就那样!——这就是全部的谈话,农妇们在池塘里清洗衣物,撅着一个个淡紫色的、粉红色的、天蓝色的和草绿色的屁股,她们清洗着那些洗旧的、补过的衣物,对谁都没有什么怨气。
只有司机们在捣乱。那些车身在嘎嘎作响。冒险的超车。尤拉聚精会神地握着方向盘。一副全力以赴的姿势。尤拉让了道。骂了一句脏话。偶遇的旅客。从弗拉基米尔到库尔斯克,从沃罗涅日到普斯科夫,——喂,过得怎么样啊?——就那样!——莫斯科什么都有。姑娘们谁都愿意伺候。我们养活了所有人。没有秩序。你得付三个卢布。
但是,美女们乘车是免费的。
我们乘坐的是一辆很时髦的车子,尤罗奇卡给它抛了光,搞得就像罗马尼亚家具一样,录音机中播放的是些令人生厌的流行小调,以及放了上百遍的维索茨基,在演完《哈姆雷特》之后他冲我点过头,萨克斯像是手风琴,迅速迫近的秋天呈现出它的风景,原野更加开阔了,树林捋平了树冠,拖拉机在田地里爬行,而我却想通过死亡来获得不朽,是不是该吃点东西了,我对尤罗奇卡说,是不是该给我们自己加点油了,我们来铺开一张能自动送上美食的神奇桌布吧,瞧,这森林多么欢乐,多么斑斓,而且,大家也都想撒尿了,但是,尤罗奇卡是个固执的司机,他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