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她长时间地摆弄着车钥匙,却长时间地塞不到钥匙孔里去。汽车咆哮起来,像是马上就要爆炸了。雪很大,四周一片黑暗。克休莎,我说,我们去坐出租车吧!——你老实坐着,听听音乐,克休莎说着,打开开关,放出了音乐。一位巴西女歌手,名字我忘记了,大声地唱了起来,但她的声音却很温暖,像是专门唱给我和克休莎听的。我回忆起了卡洛斯。我俩拥抱在一起,相互依偎着。她穿一件时髦的狼皮大衣,这件大衣说明那位医生并不一定吝啬,直到他们结婚前,我甚至还不认识那位医生,因为,尽管我们相爱着,克休莎还是一直单过,不让任何人去她那里,我感到伤心,于是就努力做得像她一样。我身上穿的,却是一件陈旧的火红色狐皮大衣,是卡洛斯送给我的,卡洛斯是总统的弟弟前文说卡洛斯是总统的侄子。,不过他已经不在莫斯科了,也许,已经不在世上了,因为总统被推翻了,另一批亡命之徒掌了权。他们从莫斯科召回了卡洛斯,然后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一封信也没给我写。
我不知道卡洛斯是不是一位好大使,但他是一个好情人,这一点我倒是知道得很清楚!他把他的大使馆变成了莫斯科最快乐的地方。他非常进步,迫不得已,也没人去阻止他。他如此进步,去参加招待会时会开一辆日古利吉普车,还要挂上他那面像睡衣一样的小彩旗,而且不带司机,可是我却知道,他的车库里有一辆锃亮的黑色奔驰轿车,夜里我们就开那辆车到处跑,在我想兜兜风的时候。他把地下室改造成了舞厅。他从格鲁吉亚大街的外汇商店里买来无数的食品饮料、香烟和酒,经常举办疯狂的宴会。莫斯科的知识界人士都到过那里。贝拉。阿赫马杜琳娜阿赫马杜琳娜(1937— ),俄罗斯女诗人。就是在那儿对我说的,孩子,您美得无法形容。卡洛斯的舞跳得很好,可我跳得更好,而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并做出了正确的评价。我留在了他那里,而最后一批客人在天快亮时也散去了,警察挨个儿给他们敬礼。我是大使,——卡洛斯手里拿着一只杯子和一瓶莫斯科牌伏特加酒,对那位守卫宅子的民警说,——如果你不喝下这杯酒,我会生气的。——那位民警害怕惹友好国家的大使生气,就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我留在了他那里,原来,他做爱的功夫还要胜过跳舞。我们伴着古典音乐做爱,那一夜,他那张宽大无比的写字台就成了我们的床铺,桌子的远角堆着一小摞书本和纸张,其中含有那个香蕉共和国转眼即逝的秘密,但他并不是一个黑发男人,嘴上也没有那道能体现出粗鲁热情和虚伪誓言的黑色唇须。他那副南方人的外表已经被牛津的优雅所弱化、所驯服了,他在牛津读过书,在那里住了很多年。我遇到的并不是一个红极一时的暴发户。他用那贵族式的安静征服了我,我不信克休莎的话。
克休莎一年之后回来了,假装是出差,为一个展览收集资料,她穿得那样的随意,那样的无可指责,甚至用不着去看一眼她的裙子、靴子、线衣和睡衣上的商标就可以断定,它们都属于最有名的时装,更不用说那辆人人都要跑过来围观的粉红色轿车了,但是,还没来得及从那辆车里钻出来,在长途旅行之后冲个澡,换身衣服,她就开始臭骂自己的丈夫了,捎带着还骂了那片梨园。我早就能弄懂她的意义,只要只言片语,只要一个暗示,甚至连一个字眼也不需要,此刻,只要看一眼她那张无可比拟的脸,我就知道自己被骗了,但我没有说话。而在一通忙乎之后,在她总会给我送上的那些礼物之后,我俩终于躺了下来,我要求她做出解释。我想,难道克休莎真的脱胎换骨了吗?不,我对自己说,即使这样,我也会一如既往地爱她,实际上,我会原谅她的一切,我不会和她吵架的,但是要知道,我想做的不仅仅是原谅,要知道,我不止一次把她的举动与自己做比较,直到结婚前夕她都没对我透露她的举动,因此,我要求她做出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