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我把它要过来吧。”我不觉地喃喃自语。
于是,在看得出神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右胳膊摘了下来,同姑娘的右胳膊调换,然后安在自己的肩膀上。我这样做,自己也是不晓得的。
只听见“啊!”地轻轻地叫唤了一声,不知是姑娘胳膊的声音呢还是我的声音,我的肩膀突然痉挛了起来,我这才知道右胳膊已经调换了。
姑娘的一只胳膊──现在成了我的胳膊,它颤抖抓住上空。我让这只胳膊弯曲到我嘴边,一边说:“很疼吧?很痛苦吗?”
“不,不疼。不痛苦。”这只胳膊迅速断续地说,这时候,一股战栗闪电般地传遍我的全身。我叼着这只胳膊的手指。“……”我是怎样来表达喜悦的呢?姑娘的手指只触摸着我的舌头,我说不了话。
“可以啊。”姑娘的胳膊回答。颤抖戛然而止。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嘛,不过……”
我忽然觉察到,我的嘴唇感受到姑娘的手指,但姑娘右胳膊的手指,也就是我右胳膊的手指,却未能感受到我的嘴唇和牙齿。我赶紧试挥动了一下右胳膊,却没有挥动胳膊的感觉。肩膀的一头,胳膊的最上端,有堵塞、有拒绝。
“血液不流通。”我脱口而出,“血液流通了还是不流通呢?”
恐怖袭击了我。我坐在床上,我的一只胳膊卸落在一旁。它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的胳膊离开我,它是一只丑陋的胳膊。更重要的,恐怕是这只胳膊的脉搏没有停止跳动。姑娘的一只胳膊在暖乎乎地跳动着,而我的右胳膊却冷冰冰地变僵硬了。我用安在我肩膀上的姑娘的右胳膊,握住自己的右胳膊。握是握住了,可是却没有握住了的感觉。
“有脉搏吗?”我问姑娘的右胳膊。“没有变得冰凉吗?”
“有一点儿……但没有我的那么冰凉。”姑娘的一只胳膊回答,“因为我变得温乎乎的。”
姑娘的一只胳膊使用了“我”这个第一人称的字眼儿。我听来仿佛有这样的弦外音:现在,它被安在我的肩膀上,成了我的右胳膊,这才把自己称为“我”的。
“脉搏还在跳动吧?”我又问了一句。
“瞧您,您不相信吗?……”
“相信什么?”
“您自己的胳膊不是同我的胳膊调换了吗?”
“可是血液通畅吗?”
“有的是(女人啊,你在找谁呢?),您知道吗?”
“知道。(女人啊,为什么哭泣?在找谁呢?)”
“我半夜里梦醒了,这句话总在我耳边回荡。”
当然现在它所说的我,肯定是安在我肩膀上的可爱的胳膊的母体。我觉得《圣经》中的这句话是在永恒的场所里说的,它仿佛是永恒的声音。
“没有被梦魇住吧,难以入睡……”我说的是一只胳膊的母体。“户外烟霭弥漫,仿佛是为了让群魔彷徨似的。但是就连恶魔也讲究体态,想咳嗽。”
“让它听不见恶魔的咳嗽声……”姑娘的右胳膊握住我的右胳膊,堵住了我的右耳朵。
现在姑娘的右胳膊就是我的右胳膊。但使它活动的不是我,而是姑娘的胳膊的灵魂。不,还不至于分离到如此地步。
“脉搏,脉搏跳动的声音……”
我的耳朵听见了我自己的右胳膊的脉搏跳动声。姑娘的胳膊,依然握住我的右胳膊来捂住耳朵。因此,我的手腕被耳朵压住。我的右胳膊也有体温。正如姑娘的胳膊所说的那样,我的耳朵比起姑娘的手指来稍微冰凉些。
“我给您驱邪……”姑娘小指头上又小又长的指甲,带着几分淘气地挠了挠我耳朵。我把头避闪开,用左手,是我真正的手,抓住我的右手腕。实际上是姑娘的右手腕。于是,我把脸向后一仰,便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