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想起来了。这声音很像决心委身于我的某姑娘的声音。那姑娘的长相没有借一只胳膊给我的这个姑娘如此标致。也许这是异常的也未可知。
“可以呀。”那姑娘一直睁开眼睛凝视着我。我抚触了姑娘的上眼皮,试图让她的眼睛闭上。姑娘用颤抖的声音说。(“耶稣流下了眼泪。‘啊!他是多么爱着她呀。’众多的犹太人说。”)
“……。”
“她”是“他”的错误。这是已故拉萨勒的事。是个女人的姑娘,不知是错把“他”记成是“她”呢,还是明知却故意说成是“她”呢?
我对姑娘在这种场合不应有的唐突而奇怪的语言感到惊愕。我屏住呼吸望着姑娘,泪珠会不会从姑娘合上的眼皮下流出来呢?!
姑娘睁开眼睛,挺起了胸脯。我的胳膊把她的胸脯推掉了。
“好疼呀。”姑娘把手移到后脑。“好痛啊。”
白色的枕头上沾上了小星点血。我用手拨开姑娘的头发,轻轻抚摩了她的头,吻了吻鼓起的血滴流淌着的地方。
“没关系的,轻轻一碰也会出血的。”姑娘把发卡全摘了下来。原来是发卡扎了她的头。
姑娘的肩膀又颤抖,可是她强忍住了。
我虽然明白女人欲委身于我的心情,但我还有些地方不能理解。女人对委身这件事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她自己希望这样做,或为什么她自己要主动委身于他人呢?我也不能相信因为我懂得女人的身躯所有部分都是为此而生成的。
即使到了这把年纪,我也觉得这是极其不可思议的。再说,女人的身体和要委身于他人,各自都不一样,确实也不一样。要说相似,倒也相似;要说相同,确也相同。难道这不也是莫大的不可思议吗?我的这种动辄感到不可思议劲儿,也许是一种远比年龄更为幼稚的憧憬,也许是一种比年龄更为老耄的失望。
难道这不是一种心灵上的残疾吗?
像这个姑娘那样的痛苦,并不是所有委身于人的女人经常有的。即使是这个姑娘本人,也只是那时的这么一回。银带断,金盘碎了。
“可以啊。”姑娘的一只胳膊说,这话声虽然使我想起另一个姑娘,但是一只胳膊的声音同那个姑娘的声音,果真相似吗?由于说的是同样的话,听起来不是很相似吗?即使说同样的话,惟独离开了母体前来的一只胳膊,和那个姑娘不一样,它是自由的不是吗?再说这正是所说的委身,因此一只胳膊没有自制、没有责任、也没有悔恨,什么都能做不是吗?但是,正如“可以啊”所说的,如果把姑娘的右胳膊同我的右胳膊互相调换的话,那么我想作为母体的姑娘可能会异常的痛苦。
我继续凝视着姑娘的一只胳膊。胳膊肘的内侧隐约有亮光的影子。它好像可以吸吸。我把姑娘的胳膊微弯了弯,让光影储存下来,尔后把它举到唇边吻了吻。
“痒痒啊,真淘气。”说着,姑娘的胳膊躲开嘴唇似地搂住我的脖颈。
“我喝了好东西,可是……”我说。
“您喝了什么啦!”
“……”
“您喝了什么啦?”
“大概是吸入肌肤的光的芳香吧。”
户外的烟霭越发浓重,好像连花瓶里的荷花玉兰的叶子都潮湿了。广播又在提醒人们注意什么了吧。我从床上站了起来,刚要走向放着小型收音机的桌子那边,却又没有起步。同时我的脖颈被姑娘的一只胳膊搂住,听广播就多余了。但是,我觉得广播可能会这样说。性质恶劣的潮气濡湿了树枝、濡湿了小鸟的翅膀和脚,许多小鸟滑落下来,不能起飞了,所以希望过往公园等地的车辆注意不要轧死小鸟。如果微暖的风吹来,也许烟霭的颜色就会改变,变换颜色的烟霭是有害的,如果它变成粉红色或紫色,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