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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栅栏
母亲在呼唤我回家。

    我坐在荒野里,没有回应母亲。

    一直捱到月亮爬上田野尽头的树梢,我才回家。

    我不敢看白栅栏那边微黄的灯光。第二天上课,我一直不敢抬头看她。那天,她的课讲得似乎也有点儿乱,声音有点儿过于平静。在以后的十多天时间里,我一见了她,总是低头贴着墙根溜,没有必要地把一块老大的空地让给她。我们的目光偶尔相遇时,她虽然还像以往一样微笑着,但脸上分明淡淡泛起羞涩的红晕。许多次,她力图要摆出她是我的老师的样子来,并且想使我相信,我在她心目中纯粹是一个孩子,并且永远是一个孩子。

    打破这种僵局,是在一个月以后。

    那个吹笛人有一个星期不来了。我看出,她的眼睛里含着一种焦急,一种惶然和担忧。一天下午,她把我叫到她的宿舍,一把抓住我的手:“替我送封信给他,能吗?”

    我点点头。

    我拿了信就跑。我现在太乐意为她做事情了。我觉得现在为她做点儿事,绝对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我并为她给予我的信任而深深感动。我几乎是一口气跑完十里路,来到了镇上学校——他就在那里任教。然而,当我跨进校门,想到马上就要把她的信交到他手上时,刚才的兴致勃勃顿时消失了。

    我没有把她的信送到——他已在三天前调离那所学校,回三百里外东海边他的老家去了。

    我痛恨起他来,并在心里狠狠地骂他。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却又觉得自己走得很轻松,双脚极有弹性,仿佛踩在了云彩上。我好几次从高高的大堤上冲下去,冲到大河边上玩水漂漂。记得有一个水漂,在水面上像一只调皮的小鸟欢跳了十八次……

    七

    后来,我从父母亲的谈话中得知:那个吹笛人要带她远走,而她却希望他调到我父亲的学校,他不干,丢下她,坚决地回到了他的母亲身边去了。

    她还是认真地给我们讲课,微笑着,把日子一寸一寸地打发走。我十二岁那年,当栀子花开了的时候,我和我的同学由于她精心的教育,全部考上了初中。当我们簇拥着她,把喜讯告诉她时,她转身哭了。

    发榜后的第三天,我从外面玩儿回来,母亲对我说:“她要走了。”

    “上哪儿?”

    “海边。”

    “什么时候走?”

    “就在这两天。”

    我走了出去。

    晚上,我收拾着一个行李。母亲问:“干什么?”

    “二舅下芦荡割芦苇,我帮他看船去。”

    “你不是已对二舅说不去了吗?”

    “我去。”

    “你这孩子,也没有个准主意。”

    第二天一早,我夹着小小的行李卷,望着白栅栏那边的屋子发一阵愣,跑到了二舅家。

    当天,我们就开船,向二百里外的芦荡去了。

    日夜兼程,两日后,我们的船已抵达芦荡。

    密密匝匝的芦苇,像满地长出的一根根金条,一望无际。这里的水绿得发蓝,天空格外高阔。水泊里,我不时看到一种又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鸟。有的叫得非常好听。二舅去看芦苇,还发现一窝小鸟,给我带了回来。那鸟是绿色的,十分可爱。

    我很喜欢这个地方,愉快地给二舅看船,帮他捆芦苇。

    我在芦荡很有兴致地生活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上,我却向二舅提出:“我要回家了。”

    “这怎么行?我的芦苇才割了三分之一呀。”

    “不,我要回家。”

    “你这不是胡来吗?!”

    “我就是要回家!”

    “不行!”二舅生气地丢下我,独自一人去割芦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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