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虚吃惊远奏阳关曲 真幸事稳抱小星禂(2)
便是“但能容妾消魂日,便算逢郎未娶时”,如斯而已。这话且自按了不表。
却说安公子好端端的一个翰苑清班,忽然改换头衔要到边庭远戍,他这番不得意,且无论头上那个花红顶儿解不动他的牢骚,就眼前这个墨玉人儿也提不起他的兴致。只是无论他怎的不得意,也却不掉他那些老师同年以至至戚相好的话别饯行。这班人自从他见面赏下假来那日,早已纷纷具帖来请。这其中也有在戏庄上公饯的,也有在家里单约的。安公子也只得强整精神,一一的应酬周到。偶然在家空闲两日,又得分拨家事,整理行囊。再加上人来客往,道乏辞行,转眼间早已假期将满。安老爷便叫他看个吉日,先请安陛辞。
陛辞的头一天,公子因要赴园子去住,好预备第二天递折子,便换上行装,上来谒见父母。老夫妻一向只那等忙碌碌的张罗儿子起身,心头口头时刻有桩事儿混着,倒也罢了。
如今见他这一着行衣,就未免觉得离绪满怀。安太太望着他,先自有些难过。老爷因他次日还要预备召见,便催说:“你就去罢,有甚么话都等陛辞下来再说不迟。”公子也明白他老人家这番意思,只得答应一声,无精打彩告辞而去。
这里安太太隔着玻璃望着他的后影儿,早不觉滴下泪来。
安老爷浩叹一声,勉强劝道:“太太,消长盈虚,天地之至理;离合聚散,人事之常情。世间那有个百年厮守的人家,一步不跌的道路?太太,你怎的这等不达!”太太听了,只含泪点头不语。此刻正用着媳妇说话解劝公婆了,无如金、玉姊妹两个心里那种难过,也正合他公婆相同;再加见了公婆这等样子,他两个心里更加难过,怎的还能相劝?舅太太只管是个善谈的,只看着这个最合式的小姑儿合两个最亲热外甥媳妇眼前就要离别,也就够难过的了,自然也不能相劝。此外张亲家太太是个不善辞令的。那位珍姑娘虽然这一向有个正经事儿也跟在里头嘚啵两句儿,又无如这桩事他一开口总觉得像是抱着个不哭的大白鸭子,只说现成儿话。因此只管一屋子人,只大家对愣着,如木雕泥塑,不则一声儿。
正在静悄悄的,忽听得珍姑娘“嗳”了一声,说:“大爷怎么又跑回来了?”大家听了,连忙望外一看,果见公子忙兜兜的从二门外跑进来,忙着跑的把枝翎子也甩掉了。又见他后面还跟了一群小厮。紧接着见张亲家老爷也跟进来,只在后面叫说:“姑爷,站住,翎子甩掉了,快戴上。”他便道:“不要了。”安老爷见这样子,隔着窗户就高声问道:“怎么了,忙到如此?落下甚么了?”他道:“没落下甚么。回父亲,我不上乌里雅苏台了。”老爷便问说:“不上乌里雅苏台去,却上那里去?”他又道:“上山东。”老爷问:“上山东作甚么?”
公子早跑进屋里来,一时忙得连话都不及回,只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给老爷,说:“请父亲看这封信就明白了。”
安老爷百忙里也不及招呼张亲家老爷,只一面伸手接信,一面问道:“又是甚么信?”安太太听了,只觑着双眼皱着个眉,夹在里头说道:“嗳哟佛爷!怎么又上山东呢?你瞧瞧,这到底都是些甚么事情呀!”说着便站起来,跟着舅太太、张太太也站起来。连金、玉姊妹合珍姑娘以至他家那班有些头脸的婆儿媳妇合几个大些的女孩子,一时上上下下乱乱轰轰挤了一屋子人,里三层外三层,把老爷合公子围了个风雨不透,都挤着要听听这到底是怎么一桩事。这一挤,挤得张亲家老爷没地方儿站,没法儿,一个人儿溜出去了。
你看,此时可再没比安水心先生那么安详的了!他接过那封信去,且自不看,先拿眼镜儿,又擦眼镜儿,然后这才戴上眼镜儿;好容易戴上眼镜儿了,且不急急的抽出那封信来看,先自细看那封信信面上的字。他见那封信是高丽纸裱得极严密的一个小小硬封,签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