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儿了,如今人老珠黄、今非昔比。杰德看她躺在长榻上,哭得泪人儿似的,也不禁动了侧隐之心。
“要不要喝点水?”杰德问。
“不要,”她说,“我没事儿。”她从手提包里掏出手绢,又擦眼泪,又擤鼻涕。“感触往事,抽搭唏嘘,真不像话,多多原谅。”说着她一骨碌从长榻上爬起来。
杰德坐着,纹丝不动,一声不吭,静候苔莉抑制住感情。
“我为什么嫁给哈利这样的男人呢?”
“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我怎么知道呢?”苔莉尖叫起来。“你是专家。倘使我知道他们那副德性,你想我会嫁给那些窝囊废吗?”
“你怎么想的?”
苔莉目不转睛地看着杰德,显出愤慨、厌恶、震惊的神色。“你以为我愿意送上门去?”她霍地立起身来,怒气冲冲,大有兴师问罪之势。“嗨,你这个狗杂种!你说我喜欢跟那些乐队队员睡觉?”
“你自己说呢?”
这一下可把她惹急了,她随手操起一只花瓶,朝他扔去,幸好没有击中,打在一张桌了上,砸得粉碎。“算是回答你了吧?”
“没有。那只花瓶二百元钱,算在你的账上。”
“我真的喜欢偷汉子?”她轻轻自语。
“这得由你自己说。”
她把声音放得更低了。“我一定病得很厉害。唉,天呀,我有病。杰德,请帮帮我!救救命!”
杰德坐不住了,走到她跟前。“你得让我帮你才行。”
她没有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苔莉,回到家里好好想想自己的感觉,我说的不是在做一件事的时候的感觉,而是在做之前的感觉,认真地想想为什么要做那件事。当你弄清楚这些以后,才算有了自我认识,自我了解,自我发现。”
她望着他,好像吃了宽心丸儿,心里舒畅,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又擤鼻子,边擤边说:“你真是大好人,‘查理布朗’。”她拿起手提包和手套,问道:“下星期再见?”
“对,下星期再见。”杰德替她开门,苔莉离去。
杰德知道苔莉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别人可以助一臂之力,但不能包办代替,还得靠她本人逐步认识,逐渐自我解脱,她必须明白金钱买不来爱情,同时她必须认识到:只有当她自爱、自重、自我奉献时,她才值得别人爱,别人才会自我奉献。不认识这一点,她会继续把爱情当商品,用她的肉体去交换。他知道她正经历巨大的痛苦,遭受精神磨难,对她充满了同情,但他不能表示亲近,而只能不动个人情感,装出超然的样子去帮助她脱离苦海。他很清楚,在病人的心目中,他好像奥林匹斯山神,居高临下,俯视人世。对病人的痛苦和烦恼漠然置之,却一味卖弄学问,高谈阔论。其实他十分关心病人的痛苦和烦恼,尽一切努力帮助他们减轻乃至解脱痛苦,减少乃至排除烦恼;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与病人的谈话常常在夜里的梦中重现,继续折磨他那颗充满同情的、痛苦的心。病人当然无从知道,他们所看到的杰德是神像。
往开业头六个月里,杰德常常害头痛,眼睛发花,具有他所治疗的病人的症状,这在心理学上叫“神入”他几乎用了一年时间才学会引导和控制自己的感情。
杰德把苔莉·华西朋的录音带锁好,回过头来考虑自己的危险处境。
他走到电话跟前,向问讯处打听19管区的号码。
交换台把他接到侦查处,他听到一个低沉雄浑的男音:“我是麦格里维。请找安吉利听电话。”
“等一等。”
杰德听到“卡嗒”——麦格里维放下听筒的声音。一会儿有人拿起听筒:“我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