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光的小红
进汽油。这是很幼稚的进攻,我却完全受着这幼稚的伤害,感到羞愧难当,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裳。索寰一直静静看我,好像科学家静静观察试管里的虫子,细细观察我脸部的每个细节,忽而又抽风一般向后仰,整个身躯筛糠着,从喉管挤出一阵抽紧的笑声。他这样笑得没力气了,又冷静地看我,说:“祝你成功。”如果这时有一把刀,我会毫不犹豫捅死他。但我一直坐着,看着他颠儿颠儿地走回他的阵营。他们对他投来赞许的目光。我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小红得到,拉她的手,傲慢地走过庄园。我当时是这么发誓的。因此站起将醋饮了,笔直走出食堂。
夜晚在露天剧场有一场舞会。宾客们穿燕尾服,打领结,半鞠躬,伸出会说话的右手,像一堆乌鸦整齐地围住小红。她笔直坐着,露出窄小的肩膀和柔弱的背部,头发是梳起的,银环缠住发髻,耳垂戴着繁密的绿色耳坠,雪白的长脖子上则挂一大一小两根项链。她显得手足无措。后来是胡先生过去耳语,她才从羞涩中逃脱出来,挽住一只。那得奖的人便点头向四周致意,然后用右手将小红戴着手套的左手提到耳高处,优雅地退步。音乐随即奏响,灯光紧紧跟随他们。这时她的表情还是犹豫的。此后好几个和她跳舞的人得到的也是这待遇。
我没有勇气过去,衬衣最下边的扣子掉了。我坐在角落像狼一样盯着她,就像一位丈夫痛苦地看着妻子陪官兵们跳舞。我身边是娟。白天时,她幽灵一般跟随胡先生走了一路,后者连脚步都不停一下。现在她画着浓黑的眼影、绿色的口红,脸上像僵尸扑着很多粉,戴着粗鄙的耳环,正像死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在索寰邀请到小红后,我的心陡然下沉。这个身高一米八的瘦长男子和这个白皙的女子天造地设,一进入舞池,四周的声音便停下,甚至那些正在起舞的人也自觉转移到角落。索寰霸气外露,怀着深刻的自信试图将小红的舞步带大,两人因此不协调。但当索寰低声说了句什么后,她跟随他的节奏应和起来。这让我极其痛心。如果肮脏地想,这就像性爱中沉睡的女人苏醒过来,正以比他还热烈的动作回应着他。有一会儿他们猛然贴近,他对她耳语,在分开后我看见她爽朗地笑,眼光也是亲近的。“她既然跳得这么熟练,也笑得这么露骨,那就意味着她本质上就是这样的人。”我将眼睛紧紧盯住她的面孔。这会儿我倒不是为着发现她的什么放荡,而仅仅只为着放射出仇恨、蔑视的利箭。无论她朝哪个方向旋转,那恶毒的目光都会追随过去。
她陡然发现这恐怖的目光,惊诧了一下,在重新看见我时,已然没了那喜气洋洋的模样。她像是被打击到,有意识地低头,又总是不放心地瞅过来。我因此柔和起来。我知道我早已进入她的内心,她正害怕这不得不进行的行为(跳舞)会伤害到我纯真的情感,使我自动离开她。她可能正是这样想的!可当这一曲消隐,当索寰拉着她的手将她留在舞池,她又几乎没作什么推辞便应允了。在等待的空当,她明明是背对我的,却偏过头来苦楚地看我一眼,而一只手又是搭在他肩膀上的。这是一个什么场景?这就像里任性贪婪的凯瑟琳·恩肖,既因为虚荣不愿意放弃英俊、年轻、活跃、有钱的埃德加·林敦,又因为某种骨子里的东西爱着希斯克利夫。她觉得嫁给希斯克利夫是自降身份,却又在灵魂深处渴望希斯克利夫保持对她的爱。
然后灯光暗下,教堂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一束灯光从上空像飞雪慢慢洒下,笼罩在他们身上,使她的面庞边沿起了一层类似茸毛的光圈。他礼貌地褪下她的绛红色手套,那手便再次像光闪耀在众人面前。有个仆人端来一只波斯盒子,他将手套搭于仆人手腕,然后轻轻翻开盒盖,让左手的拇指、食指像镊子一样小心夹出那只南非钻戒。她的手从袒露之时起便颤抖,总是需要他轻轻捏住,在他试图将钻戒套向她中指时,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