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莫斯卡坐在一所白色高大楼房的阴影里,这座楼已被强占用作农村俱乐部了,眼前是弓箭靶场,上面树着带有红蓝圆圈的靶子。海莲坐在他身旁的一把低矮舒适的椅子上。在开阔的草坪上,一些美国大兵及他们的妻子守着摇车里的孩子坐着,共度这美好的时光。
星期日傍晚的宁静气氛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今天的夜色来得比以往都要快,莫斯卡寻思着,秋季快到了,今年的秋季似乎来得也早些。绿色的草坪上遍缀着一片一片的褐色,遮蔽住高尔夫球场高大的榆树,给树叶也染上了红色。
他看见埃迪·卡辛绕过那些弓箭手朝着他们走来。埃迪坐在草地上,拍打着海莲的脚说:“喂,宝贝。”海莲对他笑笑,继续看着那份《星条旗》报,一边蠕动着嘴唇在默默地说着什么。
“我收到了我老婆来的信,”埃迪;卡辛说。“她还没动身到这儿来,”他停了片刻,“写的是诀别词,”他说,脸上呈现出苦笑。“她要和她的老板结婚了。我说过:她正等着她的老板去日她呢,沃尔特。后来我什么都不知了。仅仅是直观感觉。沃尔特,你对那种事的直观感觉怎么样?”
莫斯卡看得出埃迪真的要变成一个酒鬼了,“真该死,埃迪,你并不是一个关心家庭的人。”
“可能”,埃迫·卡辛说。“我可以试一试。”他指指摇车,那车辉映在绿色地毯般的青草坪中,而草坪从摇车中望去,似乎又象蓝色的羊毛毡,多么美妙的协调。“你也不是个关心家庭的人,可你在试着去做。”
莫斯卡笑了,“我在学着去做。”他说。
他们坐在那里沉默了一会,“今天晚上去地下餐厅,怎么样?”埃迪问道。
“甭去,”莫斯卡说。“我们家里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到家里吃晚饭呢?”
“我得不停地转移,”埃迪站起来,“我不能整夜都坐在你家里。”他跟着步离开原地,在弓箭手和靶子之间徘徊着。
莫斯卡仰面枕卧在海莲的腿上,忽然抬起头,脸朝着残阳微弱的光,想起了他忘记问埃迪关于他们的结婚证的事,他似乎觉得现在早该办好了。
莫斯卡想要回家一趟,想要带着妻子,孩子去母亲那儿,格洛丽亚已经结婚了,这样就没什么要操心的了。尽管现在回家一趟比以前容易得多,但突然归来毕竞会使他们感到意外的。
看着弓箭手吃力地拉弓和那飞出弦的箭,莫斯卡记起了一件事:后方的一个农舍里住着一位年龄稍大的美国兵,他的农田被用作为预备兵放映电影的地方了,作柴禾的木头都被推起来当板凳。莫斯卡估计:这位老兵接近四十岁,他抱起他要照料的三个法国孩子中的那个六岁的男孩,将他夹在两腿之间,细心地给他梳理蓬乱、缠结在一起的头发,从一侧分开,松了松前部,梳成一个个波浪形,梳好一个,再依次给另外两个梳理。一个是女孩,一个是男孩。他也是同样耐心地、轻轻地、动作娴熟地给他们梳理,待给他们三个都梳好之后,每人发给一块巧克力糖,接着拿起靠在墙上的枪,将它置于两腿间,抱在怀中。
坐在有婴儿摇车点缀的青草坪上,莫斯卡感到回家这件事并非等闲。他继续回忆,又想起了一个黑人美国兵。当卡车飞驰而过时,他将一大堆凤梨汁罐头一个一个地扔下汽车。沿路一队疲惫不堪的士兵正从海滩一步一步艰难地挨近重炮排发的阵地。象礼拜日教堂里的钟声催促信徒们作好祈祷准备一样。(当你接近教堂时,钟声愈来愈大,引起了轰然共振。)这炮声预示著作好战斗前的一切准备。炮声越来越密集,相形之下,小型武器发射子弹的尖啸声就象小小的和弦音,投入战斗之前的最后步骤即最后一件事便是祈祷。此刻,似乎士兵的思想参加了教堂仪式,他们的身体也进到教堂之中。——尔后,他们又想到那香甜的凤梨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