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以我们的爱
乎没有察觉出伴随着音乐而来的微弱噪音,这声音像是老唱片转动时发出的摩擦。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手猛地将香烟挥到了一旁,与此同时,她意识到这越来越响的噪音是汽车的发动机声。这时她才发觉她是多么盼望听到这个声音,多么期待着汉克·里尔登的到来。她听见自己压低了声音的傻笑,仿佛不愿去打断这个金属不停地转动所发出的嗡嗡声响,毫无疑问,这声音来自一辆沿着山路开上来的汽车。
她看不到山路——她的视线里只有位于山脚树冠下面的一小段而已——但她通过发动机在爬坡时愈加响亮的紧张而迫切的声音,以及轮胎转弯时发出的尖叫,看到了这辆车开上山来。
汽车在树下停住。她不认识这辆车——不是那辆黑色的哈蒙德,而是一辆长长的灰色敞篷车。她看见了走下来的开车人:她做梦也想不到是他。来人是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
令她震惊的并不是失望,而更像是一种与失望毫不相干的感情。这分迫切令她奇怪地肃立在原地,她突然间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所不知道的极其重大的事情。
弗兰西斯科快步向山上走来,他抬头向上张望,看见上面的她正站在木屋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伫立良久,朝她仰起脸,然后接着走了上来。
几乎就像是她期待过的那样,她感觉他们回到了童年的情景。他向她走来,不是跑着,而是带着胜利而自信的渴望向上走着。不,她心想,这不是他们的童年——这是她在将来像等待挣脱牢笼一样地等待着他的时候会看到的情景。如果她所希望的生活可以实现,如果他们两个走过的路正如她所一直确信的那样,此刻便是他们今后将会有的一个早晨。她被好奇心紧紧地抓住,一动不动地站着望向他,在她看来,此时并非现在,而是对过去的致意。
当他走得近些,令她能够看清他的表情时,她发现他肃穆的表情下洋溢着抑制不住的欢乐,显示出心底纯净的人才会有的无比轻松。他一边笑一边吹着口哨,口哨的旋律悠扬,如同他大步向上迈出的轻快脚步。这旋律她听上去有些耳熟,让她觉得很合此时的情境,但她也觉得这中间有些奇怪,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此刻她想不起来。
“嗨,鼻涕虫!”
“嗨,费斯科!”
她知道——他打量她的眼神,他眼皮那一瞬间的闭合,他微微努力向后仰起的头,他的嘴唇流露出的无奈而轻松的淡淡的笑意,他抓住她的时候突然用力的手臂——这一切都是不由自主的,绝非出自他的刻意,对他们俩来说,没有比这更恰当的了。
他抱紧她,他的嘴压在她的嘴上令她感到疼痛,他的身体向她快乐地敞开,这绝不是一时的冲动——她知道,身体上的饥渴不可能令一个男人如此疯狂——她知道,此刻她听到了他从未说过的那句话,这是一个男人对于爱情所能做出的最大表白。
不管他是如何毁掉了他的生活,他还是那个能让她骄傲地献身的弗兰西斯科·德安孔尼亚——不管她在这世间遇到过什么样的背叛,她对生活的理念依然未变,而其中坚不可摧的某些部分依然存在于他的身体之中——想到这些,她的身体便有了反应,她的胳膊紧紧地拥抱着他,嘴唇亲吻着他,袒露了她的欲望,袒露了她早就给了他,并永远会给他的感情。
接着,他后面的这些日子回到了她的记忆当中,他越是出类拔萃,所做的自我毁灭就越加罪恶深重,想到这儿,她感到被深深地刺痛了。她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摇着头,同时对自己和他说“不”。
他站在那里,带着坦然的微笑看着她,“是还没到时候,你首先要原谅我很多事情才行。但现在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从没有在他的声音里听到过如此低沉和令人压抑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