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吧,埃奇康比头儿。”他坐上去,躺下,棕色的眼睛忐忑地看着我们。他脚上拖着监狱发的廉价拖鞋,两腿差不多要荡到地面上了。布鲁托尔站到他两腿间,推着约翰·柯菲沿着阴冷潮湿的长廊走去,这样的车他推过许多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滑轮担架上的是活人。走到一半地方,头顶的地面正好是条高速公路,要不是那个时候,我们准能听到路过的汽车发出的沉闷的轰隆声。约翰笑了,“嘿,”他说道,“还真有意思。”他下一次坐滑轮担架就不会这么想了,当时我心里就这么想的。事实上,他下一次再上滑轮担架,已经没有了思想,没有了感觉。会有吗?那些碎片还在那里,他是这么说的,他能听见它们在嘶叫。
我一阵战栗,还好我走在其他人后面,没人看见。
“我希望你别忘了‘阿拉丁’,头儿埃奇康比,”我们走到隧道尽头时布鲁托尔这么说道。
“别担心,”我说。“阿拉丁”和我那些天带着的其他钥匙没什么两样,而我当时带着的一大把钥匙,称称总有四磅重,但“阿拉丁”是总钥匙,能打开所有的锁。那时候,监狱每个区都有一把“阿拉丁”,由该区的负责人保管。其他看守可以借用,但只有当头儿的不需签名就能借出来。
隧道尽头有一扇铁栅栏门。它总让我想起自己见过的古堡,你知道的,古时候骑士十分英勇,骑士精神十分盛行。只是冷山和大不相同。栅栏门外是一道长阶,通向一扇很不醒目的斜平顶式门,朝外的一面上写着:禁止入内,州府地产,铁丝网带电等字样。
我打开门锁,哈里把它们推开。我们往上走去,约翰·柯菲又一次走在头里,耷拉着双肩,低着头。走到顶端,哈里从他身边侧身挤了过去(尽管他是我们三人中个头最小的,但多少还是费了点力气),打开了顶门上的锁。门很重,他推得动,却抬不起来。
“瞧我的,头儿,”约翰说着屁股一顶,把哈里顶到墙边,自己挤到前面,单手把门托了起来。那门简直不像铁打的而是卡片做的。
夜里的冷风吹到我们脸上,空气中夹着从山脊吹来的风,这样的风现在常有,一直要刮到三四月份。随风旋着飞进来一些枯叶,约翰·柯菲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了一片。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他看着枯叶的眼神,以及他把叶子揉碎后放在自己宽大好看的鼻子下嗅它的气味时的模样。
“走吧,”布鲁托尔说道,“咱们走,向前开步。”
我们爬了出去。约翰放下盖门,布鲁托尔把它锁好,这扇门上不需要“阿拉丁”钥匙,但要打开围着这扇门的铁丝网栅栏上的大门需要它。
“从门里走出去时手紧贴身体两边,伙计,”哈里喃喃道,“要想不挨电击,就别碰上铁丝网。”
于是我们都出了大门,站在路肩围成一团(我觉得我们就像三座小坡围着一座大山),朝冷山监狱的围墙、灯光和警卫塔楼看去。事实上我能隐约看见其中一座塔楼内一个警卫的身影,不过也就是一瞥,他正往手上哈着气。塔楼上朝大路的窗户都很小,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我们仍然必须十分十分安静。如果这时候真有辆车开过来,我们准遇上大麻烦。
“来,”我耳语道,“哈里,你打头。”
我们排成康加舞似的一溜直队,沿大路悄悄朝北走去。哈里走在最前面,其次是约翰·柯菲,然后是布鲁托尔,最后是我。我们越过第一道坡,从另一面走了下去,从那里,我们所能看见的监狱就只剩下树顶叶间闪烁的灯光了。哈里依然带队走着。
“你停哪里了?”布鲁托尔虽然在耳语,还是能隐约听见,嘴边喷出的水汽形成一团白雾。“停到巴尔的摩去了?”
“就在前面了,”哈里回答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和不耐烦,“布鲁托尔,省省你的口水吧。”